陈暮云不信。
他不信这是真的,即使有人告诉她心兰承认了他也不信。
他要亲自去确认。
他要听心兰亲口说。
来到心兰身前,还是以前那样,他开口之前,心兰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是真的。”
平静得就像在聊家常话题。
“心兰,不要骗我,说实话啊!”陈暮云激动地叫了起来。
心兰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但最终她还是露出了笑容。
“当然是真的,我可没骗过你,陈暮云学长。”
从她眼里看不到任何虚假,陈暮云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我不信,从时间上不对……”
“在入学之前我就认识学姐了,应该说我是为了学姐才会入学的。”心兰合拢双手,做出祈祷状,脸上一副痴迷的表情,“啊,像学姐那样美丽的人,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无法平静下来,真想好好抱着学姐……”
没等她说完,陈暮云就跑掉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学院内。
前方一片骚乱。
他不想管,哪怕他是学生会长。
但他听见了那人的名字。
“怂货给我滚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诬陷心兰算什么好汉!”
陈暮云冲了过去,风纪委员上来跟他汇报情况。
是一个叫雷纲的学生在高年级的男生宿舍前大吵大闹。
陈暮云笑了,笑得很凄然。
又一个被骗的家伙。
真是可悲。
“我也是……”
陈暮云驱逐人群,走了过去。
“够了,住手。”
雷纲无视他,继续吼着。
“真是可悲,被死人妖欺骗的愚蠢家伙。”
陈暮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成功激怒了对方。
一下子就震开风纪委员的禁锢魔法,雷纲顿时浑身飚血,但他还是咆哮着朝陈暮云扑来。
“你这家伙懂心兰什么!”
陈暮云笑了。
是啊,他什么都不懂,所以才被骗了。
在雷纲的手碰到他之前,一把剑先出现了,一下子就将雷纲击飞。
“不准接近暮云!”
是文天翔,他闻讯赶来了,不过他一脸怨气,似乎还在为输给剑侠而耿耿于怀。
如果是平时,陈暮云会去劝他消气,但如今,陈暮云不介意他去发泄一下。
雷纲再次爬起来,陈暮云走到他身前。
“愚蠢的家伙,那个死人妖的事,我比你清楚得多。”
“不许你侮辱心兰!”雷纲召出长枪,但没等他行动,文天翔就冲上来击飞了他的武器。
“揍醒他。”陈暮云淡淡道。
“好。”文天翔开始毫不留情地单方面殴打雷纲。
陈暮云没心情看这种闹剧,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见人群发出一声尖叫,回头一看,发现似乎是雷纲想要反抗,文天翔一怒之下失手刺穿了他的要害。
雷纲庞大的身躯重重倒了下去,鲜血如泉。
“会长,怎么办?”一个风纪委员请求指示。
“驱散人群。”陈暮云冷漠道。
“然后呢?”
“回去。”
“不救人?”风纪委员惊呆了。
“闭嘴,暮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废话什么!”文天翔把周围的风纪委员驱赶去执行任务。
陈暮云重新迈起脚步,然后他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跑来。
他停住了脚步。
“没错,是我打伤了……”
擦肩而过,心兰直接冲到雷纲身边,开始为他治疗。
已经四阶高级了吗?
陈暮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连和他说话都不需要了,更别提责怪他。
那个倒下的家伙,他记得是雷家的独子。
雷家啊,公爵家族,跟他一比,自己的身份简直不值一提。
因此那家伙还有利用价值。
现在想来那个笔记本,也是为了调查哪个人的家族比较好才存在的吧?
陈暮云走了。
“太难看了。”
没多远他就遇到了墨紫,墨紫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过去,显然是打算用机甲帮忙搬运受伤的雷纲。
怎样都无所谓。
和他无关。
他看了一眼还穿在身上的白袍,取了下来,连同手帕一起收在空间饰物的深处。
他犯下了无法回头的罪。
……
……
“你说什么?”
陈暮云紧紧攥住闻品的手臂,露出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表情。
“那个女生亲自在校内广播里承认了,承认是她诬陷了心兰殿下,教职工的处分已经下来了,那个女生将会被……”
陈暮云跑掉了。
那个女生怎样都好,他关心的是心兰。
“为什么我会那么愚蠢。”
像心兰那样的人,自己居然去怀疑她。
陈暮云不断自责,顾不得咳嗽,加快脚步寻找心兰。
终于,在教职大楼不远处见到了她。
她在哭。
这也难怪。
终于沉冤得雪,任谁都会喜极而泣。
陈暮云一脸心疼地走上去,思考着一会该如何道歉,干脆让她揍自己一顿好了,但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吧……
然后他听见了。
听见了心兰哭泣中的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学姐……对不起……”
陈暮云的双脚一瞬间变得如千斤重,再也无法往前迈进了。
他错了,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没有高兴,只有悲伤,悲伤到了极点。
名为心兰的女孩由始至终都在为那个诬陷她的学姐考虑着。
这并不是心兰渴望的结局。
他想起了那时心兰一闪而过的表情。
那一定是期待他像平常一样对待自己的表情。
甚至,她希望他也来帮忙隐瞒真相。
但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误解了她,直到今天之前,都没发现她的真正想法。
什么都没能帮上她。
她失败了。
失败在那纯粹的善良上,再阴暗的人也无法忍受那样的良心责备。
所以她哭了。
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而哭。
然而名为陈暮云的家伙什么都没有做。
他想起雷纲的话。
“你这家伙懂心兰什么!”
是啊,他什么都不懂,所以才被骗了。
心兰并非没有向外伸出过手,是他无情地甩开了。
名为陈暮云的没用家伙逃跑了。
他重新披上了白袍。
用上了那份手帕。
帮又掉回三阶的心兰混过期末检测。
但这并不会消除他的罪。
因为他已经罪无可恕了。
……
……
尽管如此,陈暮云还是希望有人能帮到心兰。
他算了一下。
吐血三升。
算出来了。
那人不是自己。理所当然。
于是那人来了。
心兰改变了。
就连那堵不让人帮助自己的坚壁都倒塌了。
“陈暮云学长,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是这样的,临时有个人要加入我们桃园队,我知道现在老师们都下班了,但明天就要比赛了,正式通过要花一天,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陈暮云学长,能不能帮我一下,我有个队员想要改变身份信息……是的,她其实是女生,不过她战斗的时候想变成男生……”
这样就好。
这样才好。
他无法帮她。
能为她做些小事。
他就死而无憾了。
……
回到现在。
“当然可以!”心兰开心回答,然后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暮云。”
还是那么灿烂的笑容,不同的是,她的眼眸里已经不再有拒绝别人的冷漠。
陈暮云发自内心一笑。
“之前的比赛很出色,没想到你的方术也这么厉害。”
“谢谢夸奖,其实只是侥幸而已……比起那个,我想和暮云你谈谈方术的改进问题。”
陈暮云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打算作为回礼吗?”
心兰只是愣了一瞬间,然后展颜一笑。
“不,是作为朋友的建议。”
“那就拜托你了。”陈暮云衷心笑了。
“好的。”心兰开始毫不客气地说起来,“暮云你的想法是很好,但也太死板了,不要拘泥于规则。”
“不要拘泥于规则?”陈暮云轻声问,把这话记入脑海。
心兰显然没有注意到他若有所思,只以为他在发问,详细解释起来:
“你的棋子是有冷却时间的吧?这样一来,相士马处于待机状态的时候你就很危险了。我建议你把棋子设置成可以任意切换,用闲置的兵来替代冷却,也可以把兵的效果改变,比如过河之后就可以升格为马车炮任意一种……还有就是你切换棋子太慢了,你应该设置几个中转区域,让棋子可以在中转区域回去,而不是飞回你身边。给予对方的诅咒术也要改良……”
心兰看上去就像忘了陈暮云还是竞争对手,说得非常认真投入。
但陈暮云知道,心兰一定是清楚这点,依然选择了这么做。
“诅咒我还不是很熟练。”陈暮云温和道。
“那就要加把劲了,另外身体上显示的字也可以做文章,利用一些情报系魔法来欺骗熟悉你的对手,还有就是祝福的变化太少了,进攻太依赖车,炮马的效果太弱……”
心兰把自己的见解一股脑说出,过了许久才歇口气。
“心兰,你不会再掉阶了吧?”
心兰微微一愣,和刚才一样笑道:
“当然,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我可不想让大家为我担心。”
“这样啊。”陈暮云轻轻一叹,抬头望天,似是想把天空的蔚蓝留在脑海。良久,陈暮云低下头,盯着心兰的双眼。
“下次,你能唱一首歌给我听吗?”
心兰美丽的双目一瞬间就瞪大了,嘴巴张得老大。
“有那么好惊讶吗?”陈暮云坏笑道,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心兰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
“不过是一个职业,的确不值得惊讶。”话虽如此,心兰却换上一副前所未有的郑重表情,“我会唱出来的,不仅暮云,我会让大家都听到我的歌声。”
少女眼里没有迟疑与迷茫。
“我会保守秘密的。”陈暮云微微一笑,尽管心兰并不在意秘密是否泄漏,“你要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
直到死。
心兰重重点头,露出一如既往地灿烂笑容。
“谢谢,我会先成为圣疗师,治好你的病!”
……
……
听到他算出来的结果。
周围的人都兴奋得跳起来,开心地大笑。
年幼的陈暮云不解。
然后父亲告诉他。
那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
为什么,他问。
母亲告诉他。
那人历史上才出现了两次,都在西方,上一次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
那人为什么那么难出现,他问。
一个亲戚问他。
你知道封圣有多难吗?
这是课本上说了好多次的知识,他当即回答。
整个东方,五百年来只有四人封圣,而自三国以来,华夏封圣的唯有剑圣一人。
大家点了点头。
然后最关心他的老师解释。
那人要出现必须治疗术、方术、赞颂术都达到圣级。
要知道剑圣四人都只是单职业封圣而已。
因此完全不需要担心。
万一有人做到了呢,他问。
老师摸摸他的头。
别怕,就算有人做到三项封圣,也不可能成为那人。
要成为那人,还必须有相应的心境。
出淤泥而不染。
这仅是心境其中之一的要求,但光这个就没几个人能做到了。
人之初,性本善。
但婴儿总有一天会成长为肮脏的大人,因为他们在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时,被玷污了。
知道有多么困难了吧。
老师笑道。
他反而有些期待起来。
因为能见到那人的话,感觉一生都没有遗憾了。
于是他把预言又读了一遍——
“见圣女,陈暮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