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醒来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司机把他俩喊醒的。司机哭笑不得地说:“再不下车,我就把你俩锁在车里了。”
洛骁赶紧扶着椅背站起来,谢过司机,扯着林季烨的手下了车。
两个人找了一家破旧的旅馆,花20元要了一个房间休息。
回到林季烨家的时候,林季烨的母亲刘钰玲自己在家。刘钰玲的脸色冷漠中带着几分恼色,说话也不冷不热的。
北方的一月份,寒气袭人。西屋冰冷的屋子,吐出一口气都是白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清晰可见。
洛骁心里不满,就算婆婆再怎么不满意自己和林季烨突然从南方回来,之前已经打过招呼,至少应该把西屋的炕烧热吧。当妈的,就算再怎么觉得孩子不听话,再怎么“怒其不争”,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孩子。
林季烨穿上抱柴禾的蓝色大褂,赶紧去抱柴烧炕,又打来一盆冷水擦炕革和柜子上的灰尘。
洛骁看着林季烨笨拙的擦灰,心里不忍。拿过抹布,自己去擦灰。冰冷的水,冰寒刺骨,林季烨的母亲舍不得烧柴禾,整座房子都是冷冰冰的,也就东屋稍微有那么一点儿热乎气。
洛骁擦完灰,两只手都冻得通红,僵硬得伸不开了。
晚上,林祥松回来了,买了点儿青菜,刘钰玲冷着脸炒了菜。
菜做得没有什么味道,洛骁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口。
林祥松倒是没有摆脸色,让两个人慢慢地找工作,有什么困难和家里说。
洛骁听了公公的话,心里不由得觉得感激。多年以后,洛骁才知道,公公的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对于一个只会说场面话,没有一丁点儿实权的人而言,诺言只是空话。
晚上,洛骁窝在林季烨怀里,不由得觉得委屈,眼泪打湿了林季烨的内衣。
林季烨拍拍洛骁的背,轻声说:“我妈生气,只是觉得我贸然辞去工作,不听她的话。这次,咱俩突然回来,我妈再次觉得咱俩不听话。我妈脾气不好,性子又要强,一辈子干了很多活才把日子过起来。等过了年,我就去长春找工作,赚钱养活你和孩子,就不用住在这里了。”
傻乎乎的洛骁,听信了林季烨的话,同意住下来,也同意了在这里生孩子和坐月子。而这一切,是洛骁这一生噩梦的开始。
原来,从前再怎么清苦的日子,她也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受不得一点儿的委屈。嫁了人之后,纵使父母再怎么惦记,再怎么望眼欲穿的担忧,却也触手难及,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承受。
洛骁想把户口落在娘家的户口本上,出去办事那么难,父亲办不了事情,母亲不知怎样为难才会把时期办了。洛骁舍不得父母去受委屈,就自己去落户口。
那个时候的户籍管理已经开始正规化,使用电脑管理。户口迁移证有效期限是一个月,超过期限需要重新去江苏办理。
洛骁接连着去了五次派出所,户籍科的工作人员都外出工作不在办公室。
洛骁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冰天雪地的怕自己摔了,却又担心户口迁移证超过期限,又得重新跑江苏。只好一次一次地反复去派出所。
第六次的时候,洛骁终于见到了户籍科的工作人员。排到洛骁的时候,洛骁赶紧把东西从窗口递进去。
户籍科工作人员听了洛骁的来意,看了看东西,说:“现在不准往农村随意落户口。”
“我是从江苏把户口迁移回来,是投父落户口。”洛骁明白这个道理,就直接说。
洛骁咬咬自己的唇瓣,真是说不清楚,办不明白,明知道人家是卡着呢,却也无可奈何。
洛骁实在无法,回到了娘家。
洛其镇在炕沿上磕磕烟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要不,你去问问你二叔能不能给办吧。他和派出所镇政府来往多年,很熟。”
洛骁沉默地低下去头思量。半晌,抬起头来,无奈地说:“我们都知道在他的人际关系里,这就是小事一桩。但是,他一定不会给我办的,他记恨着我当年没有替他的女儿参加中考。”
洛其镇吐出一口烟,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嗓子开口:“去试试吧!”
洛骁看着洛其坤的脸色,那张脸上,带着自满和自得,看着洛骁,傲气地开口:“人家不能给办理,那不合乎章程,不合乎法规。”
洛骁似笑非笑地看着洛其坤,嘲讽地笑了:“章程,法规?你这些年包的工程,哪个是合乎法规承包下来的?”说完,洛骁走了出去。
洛其镇的脸纠结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绷得紧紧地,一棵烟接着一棵烟不断地抽着。
忽然,洛其镇站起来,搓搓手,抿抿嘴唇,说:“派出所所长我认识,以前还来往过,可是,我实在不想去求人。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派出所。”
洛其镇磕磕绊绊地把来意说了,派出所所长直接就同意了。可是,下楼去户籍科,户籍科的那个工作人员出去办事了。农村的派出所,每个人都承担着好几项工作,工作人员不在派出所是经常的事情。
派出所所长给户籍科的工作人员打了手机,那头户籍科的工作人员就同意了。
洛其镇和洛骁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两天,洛骁天天都去派出所,可是,一直没有遇到户籍科的工作人员。
再一次来到派出所的时候,迁移证有效期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户籍科的那个工作人员看了看迁移证说:“你这个迁移证不合格,重新去江苏开一个。”
洛骁的火“腾”地冒了出来,整整一个月,派出所跑了九次,最后却给出结论:迁移证不合格。
洛骁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尽量声音平稳地问:“哪里不合格?”
户籍科的那个工作人员指了指,说:“这个位置应该有个印章‘非农业户口’”。
洛骁看了看,却是缺少一个‘非农业户口’的印章。可是,为什么到了这一刻他才说?洛骁忍无可忍,却也怒不得。洛骁收起来东西,上二楼去找所长。
敲开派出所所长的门,里面是一张陌生的脸。
“您好!请问,所长去哪里了?我找他有事。”洛骁虽然很激动,仍然礼貌客气地问道。
“我是新来的派出所所长,今天刚刚上任。”新所长说。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讽刺的吗?刚刚要办下来的户口,突然变成了泡影。却又不能不办理,总不能一直当黑户。
洛骁侧过脸去,使劲儿闭闭眼睛。这一刻,她是真的无可奈何。
转过来,洛骁礼貌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这个户口迁移证,今天是最后一天有效期,楼下的户籍科工作人员说缺少一个‘非农业户口’的印章。不能给办理。可是,江苏离咱们这里实在是太远了。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了。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您看,可以通融一下吗?”
新所长摇摇头,公事公办地说:“那就让别人帮你办理,然后邮寄回来。”
洛骁失望地走出派出所。飘雪的天空,冰凉的雪花落到脖子里,凉凉的,一如洛骁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