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很快来临,学校发了准考证,有两天休息,然后去县城考试。
正赶上家里扣地膜,栽瓜苗。本来就找了很多人帮忙,洛骁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家,她心里惦记着地里的活,更舍不得母亲挨骂。她要是去了地里,母亲挨骂,她就可以扛着。洛骁也赶紧跟着去地里干活。抬瓜苗,拎水桶,挖坑,抻地膜,挖土埋地膜……
“咦,骁骁,你不是后天中考吗?还不赶紧学习?赶紧回家学习吧!这些活不差你一个人。”村邻吴婶对洛骁说。
洛骁看着忙碌的瓜地里,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干着活,摇摇头,“没事的,不差这一天。”
中考前一天,老师带领学生们去看了考场。洛骁看着窗明几净的教室,一张一张的干净整齐的桌椅,屋顶上挂着大大的吊扇,一排排灯管照的教室宽敞明亮。再想想自己学校里的环境:夏天破掉的窗户玻璃刮进来凄风苦雨,冬天冻的拿不出手来写字,阴天的时候,教室里黑的都看不到黑板。洛骁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来县城读书。
考试进行的很顺利,洛骁的感觉是:会的自己都答上了。所以心里很平静的回家等着消息。
中考成绩下来了,总分600分,洛骁打了572分,排学校第四名。大家都说,中考录取线大概是县中578分,县二中575分。每年县中都比县二中录取线高10分上下,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洛骁担心自己考不上县中,报考了县二中。
一夜之间,父亲洛其镇的嘴里挤满了白色的水泡。父亲早晨起来,洛骁还窝在被窝里。洛其镇忍着嘴痛,恨铁不成钢地说:“洛骁,你平常的犟劲哪里去了?就不能多打那么三五分?你要是考不上,就回来种地吧。我是没6000元钱给你读自费。”说到最后,嘴里忍不住脏话连篇,又因为嘴痛,含糊不清地骂着。
洛骁怏怏地,也不说话,挨了骂也不说话,神色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母亲偷偷对洛骁说:骁骁,要是万一考不上,就复读吧。你爸也就嘴上说说,会让你复读的。”
洛骁神色依旧淡淡的,一个人走到池塘边上,蹲在那里,抓起土砾扬到水里。看着忽然之间被破坏平静的水面,土砾哗啦啦地落下去,溅起小小的的水花。
心里万分懊恼和不甘的洛骁,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若是考不上,就出去打工吧。洛骁不想再过这种“地垅沟里找豆包”的生活,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其实,如果家里买一辆三轮车,自己和父亲倒菜去长春也不错,听说他们开三轮车倒菜,每天至少可以赚三四百元钱。自己也很会卖东西,不会比别人少赚钱。洛盛学习好,一定会考上大学;洛华还小,也开不了车。自己的年龄,也还不到可以开车的大小。所以,只能是父亲开车。
洛骁跑回家,站到父亲面前,“爸,要不,我们买辆三轮车吧,咱们也去长春倒菜!你开车,我卖菜。人家每天至少可以赚三四百元钱,咱们也可以的。你那么辛苦的做瓦工活,每天才赚30元钱,下雨阴天还不能干活,一年下来其实也赚不了太多钱,养家都困难。黄瓜夏天收的时候才5分钱一斤,也用不了多少本钱。”洛骁一口气说完,偷偷地瞟着父亲的表情。
洛其镇的表情阴了又晴,晴了又阴,变化不定。很久之后,父亲压抑着怒火开口:“你这是嫌我赚钱少吗?我赚钱再少,也是我养活了你们,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洛骁撇撇嘴,“就你赚的那点儿钱,还不如卖瓜赚的钱多。瓜苗可是我妈领着我们伺候的,卖瓜的可都是我们几个。”
洛其镇的脸色铁青,磨着牙开口,“翅膀还没有长硬,就开始来管我来了!”愤怒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心悸的怒火。
洛骁缩缩肩膀,倔强地开口:“本来就是。你干活回来累了,就看哪里都不顺眼,之后就会骂人。我妈总是挨你骂,顶嘴就会挨你打。我们几个上学,连那点儿学杂费都得自己去找校长要求减免。你要是不能对媳妇好,就不要娶媳妇;你要是养不起孩子,就别要那么多孩子。”说完,洛骁猛地往旁边一躲。根据她的经验,父亲一定随手抓起来一个东西就扔过来。
果不出洛骁所料,洛其镇抓起来扫炕笤帚就不管不顾地扔了过来。
洛骁是躲开了,正进来的洛华被打个正着,洛华身后跟着洛盛。两个人去割喂牛草,刚刚回来。
落华的脸色霎时就阴冷下来,“这是干吗?我一进来就给我一下子。我今天既没有调皮捣蛋,也没有惹祸。我干完活回来还要挨打么?”
洛其镇看打了洛华,也忘记了生气,“我是打洛骁的,她不好好学习,考不上高中,还跟我顶嘴。”
洛盛迈步进了屋子,“洛骁没有好好学习吗?洛骁有时间学习吗?洛骁白天干完活,晚上点根蜡烛写作业,你都说她败家,不懂得节约;洛骁上初三,忙着写点儿作业,煮大碴粥烧二遍火烧的晚了点儿,你就骂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帮大人干活,大人累了一天,都不知道做点儿饭;洛骁一个女孩子,天天去看瓜地,天还没有亮起来就出发,你也不怕她遇到坏人有危险;洛骁去卖菜,自己用自行车驮着一百五六十斤,卖不完都不能去上学……你还想让她怎么样?洛骁整个初三除了学校要求交的钱都没有跟你要一分钱,连一本课外的复习资料你都没有给她买过。你还想让她怎么样?”洛盛语速很慢,一句一句的说着。
洛华哼了一声,“身为男人,养家是你的责任,不要总把责任往别人的身上推,更不要有不顺心的事儿就赖到老婆孩子身上,那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洛其镇气得脸色铁青,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显的冷硬,怒火熊熊的眼睛瞪着三个孩子。
正在这时,洛母冯林珍喂完牛,带着一身草屑进了屋子,想找扫炕笤帚扫掉身上的草屑。
“扫炕笤帚哪里去了?”冯林珍疑惑地问道。
谁也没有说话,大家的眼神却都向洛华脚下看去。
冯林珍走过去,想要捡起来扫炕笤帚。
洛其镇突然跳下地来,“都是你养的好孩子,一个一个的都不听话!”洛其镇的拳头冲着正在弯腰捡扫炕笤帚的冯林珍打去。
洛其镇跳下炕的那一刻,洛华立刻从冯林珍侧面挡了过来,洛盛赶忙迈开大步擒住了洛其镇的拳头。
洛盛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有能耐出去使,在家里跟老婆孩子使劲算怎么回事?”
洛骁不想再听下去,反正有洛盛和洛华,母亲也不至于挨打。洛骁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去了池塘边。
夜幕低垂,洛骁沉默地坐在池塘边。
冯林珍来找洛骁,看着沉默不语的洛骁,冯林珍叹一口气,坐了下来。“你爸爸就那样,一辈子都是没有出息,能耐全都用来打骂老婆孩子了。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性子耿直,脾气倔**躁,偏又自尊心强烈的要命。”
“妈,你和他离婚吧!我不想让你和他再过下去,我都看不下去了。打骂你这么多年,你能忍,我都忍不了了。”洛骁把头靠到母亲的身上,眼里光闪闪的。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离婚了,你们四个不就都是缺爹少娘的孩子了。为了你们四个,这么多年我都忍了,何况,你们现在都大了。”冯林珍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以前,我也一直想和他离婚,可是,我离婚了,你们怎么办?要是一个,我就带走。你们四个,妈妈怎么养活呢?”
这句话,以前妈妈就说过,洛骁已经不想再听。“我已经长大了,我打工挣钱供洛华和洛叶读书。”洛骁哑着嗓子说道。一下午的时间,洛骁已经上火得很。
冯林珍的手臂揽紧洛骁,“每个母亲都希望每个孩子都是幸福的。你学习那么好,妈妈当然也希望你将来有美好的生活。还是读书吧!要是没有考上,就复读吧。”冯林珍坚定地说。
黑暗中,洛骁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