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巧计逃狱
皓月当空,衬旁云蒸雾滕。乍眼而至,分外明媚。
仲秋时期,有风,和风徐徐中含着微冷的霜意,夜凉如水。
海上却仍是一片渔火密匝,熙熙攘攘的聒噪像是炸开的沸水,这个时候并不是以往晴天里最热闹的时段。渔民们白天出海捕鱼,到了黄昏将临,他们便纷纷驶着浪涛将一日收获带回。这种平淡的生活已经成为了这方水土的风俗,几代人是以不去。
现在月光已经洒了下来,看来今天的确太晚了,海上的夜晚,人们能不逗留的都会尽量不去逗留。
外面是吵闹的,而屋子里却很安静,安静的连人的喘息都听的一清二白。
房间很普通,墙壁上钉着许多铁钉,那本是用来挂渔网鱼叉之类的渔具的,而现在却在微弱的灯光下折射出朦胧而深远的光晕,映在空洞的眸子里,让人有一种莫名的颓废。
陈旧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但床却是个女子的,睡觉会在床头挂上风铃的男人不多,但这个人绝不会是。
他便是大内天机门里声名显赫的左掌使“卜胜”,江湖人称“云里剑”,可直接听命于君王,一手绝学剑里藏云据说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相传卜胜昔年曾与以轻功名镇江胡的飞天大盗十步开外将其一剑封喉,从此名贯天下,只是后来进了天机门做捕快。当然手底下处理的案子更是无一纰漏,深受朝廷赏识,以至于后来一路步步高升。
那么他现在既然躺在一个女人的床上,而又是在这样一个偏乡僻壤里,难道这个年岁已经是五十几的中年人是来会情人的?而跟随他出来办案的数十名精炼好手也都没了踪影。至少房间里应该得有个女人不是?
女孩子的闺房里总不该是藏着几十来个精炼捕快的。
然而除了卜胜以外并没有任何人,就连半个人也没有,更不会有女人和捕快。
就连卜胜自己已都不再是个捕快甚至已不再是个完整的人,一个瞎了双眼的人,别说是令朝廷极其看重的天机门,就是做乞丐都不怎样。
此时在他的心里,却更希望自己是个乞丐,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
当一个人已恨不得自己从前是个乞丐时,那会是对当下的后悔达到了怎样一种程度?
这时一段段可怕的记忆闪过他的脑海,只让他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脑子里立刻被人塞满了铅块,但更多的还是惶恐,是惧怕,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怎样令自己害怕的事情。他的嗓音也已经含糊不清,只能听到一丝类似呻吟的“格格”声,就像是睡梦中在呓语的人。
他的舌头也已被人活生生割去了。
这可能是一场噩梦,一场自己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噩梦。
就在几十天前,他还可以靠着自己在朝廷与江湖上多年攒下的名头过着钟鸣鼎食,丰衣厚履的生活,依旧还能和老朋友们在自己家中的长亭喝那十弦居的杏花酒,听妻子在闺中奏上那几阙。
清闲淡雅,倒也是一番滋味,可人往往不甘于平淡,总会去寻求新鲜的事物与刺激。
可现在一切的繁华已经枯槁销歇,就像是一场匆匆云烟,让他恍若隔世。
卜胜这个人的慷慨仗义已经算得上人人皆知,除了被他追捕的犯人以外任何人都可以和他相处的很好。
但如今还是不免落得此般穷破,在那额前的几缕发丝间微露的白色之间让面容上变得更憔悴,让他真的像是个将老之人了。
饶他卜胜剑法如何出神入化,人望如何声隆,最终还是胜不了岁月的琢磨,貌似谁也不能。
像他这样岁数的人,其实还不算太老,至少还提的动剑,一手绝活仍然宝刀未改,又怎会有人能刺瞎他的双眼?又怎能从他嘴里割走他的舌头?
那会是一个武功多么可怕,心思多么残忍的人?
木板勉强制成的门是虚掩着的,现在已被人推开,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隐约看到这个人纤长婀娜的身形,可见一头长发垂肩,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瓷碗,碗里盛着一半的药汁,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床上的那个中年人走去。
卜胜虽然眼睛瞎了,手脚经脉也都被人给挑去,但反应依然灵敏,立刻便将头向外望去,右手本能的握向腰间,然而只抓了一团虚无,看到的,也只有一片鴻洞浑浊的黑暗。
那人缓缓来到他身边带着明朗的声音说道:“婆婆说你该吃药了,我在里面放了甘草,味道会好点,以后可要记得我的好哟。”
卜胜突然脑海一颤,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抽的他从睡梦中惊醒,手上竟也在这一刻赫然被惊出了一阵冷汗。他曾闯过枪林剑雨,也入过龙潭虎穴,而此时却被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吓的魂不守舍,以至于这双沾满荣耀的手也渗出了冷汗。
小女孩的确是小女孩,或许还可能是这屋子的小主人,绝不会是像他这样的成年汉子,声音也的确是本人的声音,更绝不会是从吃人的老虎嘴里发出来的。
可这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却让卜胜如此恐惧,就连那张苍白的脸都似扭曲起来,那表情究竟有多么的愤怒、痛苦、无奈?
她到底是谁?
接着小女孩便看到拿在自己手里那只冰冷的碗盏触碰到卜胜苍白的嘴唇时,他还是将那碗药汁乖乖一口给喝了进去。
气味虽然本身很清雅芳香,但却教人发自心底的作呕,可是他别无选择。
小女孩看着自己的药被乖乖喝下肚子里后,也露出了天真的微笑道:“真乖,婆婆说你是一只鹰犬,我看你更想一只听话的乖狗狗。”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银铃一般,她说的也很轻松,但入到人的耳里,却会显出一股骇人的阴辣。
“是啊,不像一只狗还能像什么?”卜胜在心里问着自己。喝了药,他终于闭上了毫无神采的双眼,接着发出一声悲亢、沉重的叹息,仿佛一生所有的感悟都藏在这其中。
他已就此长眠睡去,生前未吐出的鲜血也沿着嘴角顺着下颚滴落,竟已呈纯黑色,就像是阴沟里的淤水,教人看来是那样可怖……
原来药是毒药,该喝药的意思就是他该去死了。
灯光依旧昏暗的很,这间房子似乎让人觉得毫无家的温暖,有的只是血腥。好像是阴暗而冷血的屠场,而那木床更好比就是一块将人作为鱼肉的砧板。这里或许只存在两种人——一种屠夫,另一种则是被屠夫手刃的猎物。或许还有狰狞的亡魂。
小女孩的面容逐渐清晰,在灯辉摇曳间变得更加楚楚动人,那种玲珑如玉般的五官里隐藏着一种难以言传的妩媚,或许是在某一瞬间,那星子似的眸子里闪过的一缕阴冷。
卜胜的死因在未来的十个月后才传到京城,在这之前江湖中从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当有人从天机门中将其传出的时候,立即引起了一场轰然波动。
……
正文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巍峨的皇城车水马龙,可谓是各路人马集结最多之所,密集中各行各业的人都很常见,有卖马的、贩茶的、神算子、开酒肉管子的……还有从关外远迁而来的胡贾、夷狄等等。平民百姓也是一片紫气祥和,欣欣向荣之景象。大内更是王气蔚然,庄严宏伟。
不说生人要是到了这里,大多分都会深深被繁荣所吸引,并会对在此安居乐业而憧憬,就是皇城的老地头们都感同身受,像闹灾荒,暴民乱动,就是发生外邦入侵那样的罹难一般都不会殃及到自个儿堂前。
当然,越是鱼龙混杂之所,就越是有玄机。
相传大内之中有一座天牢和地牢,无一不是关压罪行极其严重之徒的所在。像天牢大多关压的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甚至还有过皇子“做客”的江湖传言。
地牢则关了不少江湖败卒与邪派人士。只要是人被关进去了,就别想轻易出来。虽有难训者,终还是得被授拘束。若问看管天、地二牢的有多少兵力,可能你会得到四个字:“高手如云。”
朝廷兼而管之,这也是给自己立威,仿佛是在告知天下:“莫要忤逆王法。”
这条消息看来所言非虚,至少“两个字”是这样想的。
“两个字”,这样的名字恐怕在这世上除了封东再无第二个人想的出来了,他听人说过,如果和一般的对手交手的时候,要是你的名头很奇怪的话,他肯定心中多少有些迟疑的,只要人心中有所迟疑,那么就必有破绽。要是在敌人面前有了破绽,岂非胜算就低了。
两个字并非两个字,而是三个字,却也有可能本名是两个字,或者这两个字是某个大人物的名字……两个字是给人猜测的,其实他的名字委实只有两个字,不多也不少。
——所以这也是一个奇怪的名头。
他蹲在漆黑的天牢头号死字房里,周围不说是铜墙铁壁,倒也与铜墙铁壁不遑多让。
其实困住他的并不是这若似密不透风的监牢,而是镇守整个天牢四面的精兵强将,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是随身配着龙泉剑和诸葛神弩,人手戴弓佩箭,还不少有高手设伏。若想出去简直难如上天梯。
封东将头埋在膝盖里,像是在想着什么,一动也不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到了这里来的人,就是活着也不会活多久。然而他心里却并不这么想,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出得去。在和别人打赌的时候就说过这句话:
“听说大内天牢活人有进无出,你敢进去么?”
“我敢不敢关你何事。”
“好,你要是敢进去我便见面就喊你师傅,时间不限。”
“你说的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得回的来才行。”
“废话,我一定出的来。”
……
封东的确做了充分的准备,首先便花了一个月搞到了整座天牢的地图,所以这儿的布置他已经了如指掌。因为他一定要和他打赌的这个人见面就喊他师傅。
天牢的布置的确颇有玄机,借位大内于四门之南,布置理循八卦,又分死牢二重,位列于前门之首,其间囚犯若是想不动声色的逃出是绝对不可能。
正在封东感到犯难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接着便想起来一阵窃窃私语。
“郡主您今个儿怎么来了,小的不曾准备,惭愧惭愧。”
“你是?”
“我是老李啊,自从您上次帮小的在王爷面前美言了几句,这不,现在小的已经是这儿的牢头了。”
“原来是你啊,对了,我今天来这是想看看昨天被我爹抓住的那个飞贼,你知道他被关在哪儿吗?”
“郡主这边请,那个恶贼就被关在前面第一个,还没上堂子东郭大少爷就已经将他提进死牢了。”
“那他什么身份?”
“恶贼啊,还能什么身份?”
“我是说他叫什么,武林中何许辈分?”
“这,这……”
“我那天亲眼看到他接了我爹一掌,不仅没事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定然是个武林高手,我说你怎么就吞吞吐吐的呢?你要是不说,我自己问去。”
“这,这……”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狱卒和一个年纪很轻的“公子”。狱卒是这儿的牢头,熟悉的人都喊他“老李”,不过在天牢里能当上牢头儿的,也与那偏远之地的县令相差无几了。
公子更不是寻常儿女,能被老李奉承的想必也不会是那种勉强还算高贵的富家子弟——只见“他”一身宽松气派,长身玉立,漆黑的发髻上竖着一根黄玉发簪,一袭雪白交领单衫,手执红梅玉坠扇,脚踏广浪回字靴。剑眉成对桃花眼,面若霜玉披粉黛。就着一瞧当是富阔子弟。只是不知为何,从“他”那双秀气的眉宇间竟显露出几许婉媃之美,若是放在人群里,倒显得很是独特。
这时两人都已到了狱前,向里望去,一个人穿着肮脏的囚服蹲在角落里,一头乱蓬蓬的乱发披散着。没有任何动静,随眼一看这姿势倒很像被父母责骂后的孩子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委屈着。
到了这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太多装饰,就是打扮的再怎么富丽堂皇,相信也不会比落拓之徒好到哪去,甚至更糟。因为这里是大内天牢里的死牢。住在里面的人就好比已然是个死人,活着总比死死了的好,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说,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
“喂,问你话呢。”先前那位公子又接着向里喊到。
见那“恶贼”竟不向自己的大贵人作答,那满脸大胡子的牢头却看不下去了,就好像被人置之不理的是他,大声啐骂道:“里面的,郡主问你话呢,不想活了吧!”
郡主,这名字虽然足够分量,但却证实了这位公子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封东依旧还是没有回答,依旧默不作声。
老李变得懊怒至极,还从来没有犯人敢如此跋扈不羁。就是有,他马上也能让其吃上一遭苦亏。
牢头大声喝令着道:“来人,送堂子!”
一般有人到了这里难免要被折磨一番,这个过程就叫过堂子。若是这堂子过不了,就直接送鬼门关了。
随着呼声来了两个人,他们穿着狱卒统一的官服,手提一杵沙威棒。左边的那个长长方方的脸上长着一脸大大小小的痦子,看起来精神似乎不大好,像是刚刚睡醒。而他旁边的却长得白白胖胖,也比他精神百倍,表情中还带着一丝没有刻意掩饰的喜色,走路都很敏健,两人彼此显得判若两人。
老李见了乜斜眼,表情像一只狐狸,问道:“你们是不是又赌了?”
那二人却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注意之下你会发现,他们的神情在这个时候竟是一模一样。
“赌?老李,看不出来啊,你们这儿还可以赌?”问话的是老李口中的郡主。
“额……”老李也低下了头,神情变得和被他之前训斥的那两人一样。
可就在他无言以对的时候,从身边响起了一阵好似已经很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你们烦不烦,老子我正想东西呢,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
开口说话赫然正是那蹲在死字牢房里的那个“恶贼”,他依旧将头埋在膝盖里,依旧蹲着身子,只是那句话说的竟好像这天牢是他的地头似的,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们瞪的是同一个人,为之而呆的也是同一个人。
“我说你谁啊,咋这么大口气呢?”满脸痦子的人嗓音倒不小,一口粗糙的乡音,好像个经常发号“施令”的。
可并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两个字”也没有,因为他知道,如果认得他的人只要听他的口吻就可以猜出他来,而不认识他的只要话语投机便可以很快的熟识。
可见那满脸痦子的人都不在这两者里面。
痦子的表情变得像看到了极其不顺眼的事一样,怒道: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接着老李也很配合的掏出了腰间的一串钥匙,那串钥匙的个数简直快近百了,就像他在这里的地位一般雄厚。
他很顺手的便找出了属于死牢的那一把,手法很熟练的打开了牢门,两个狱卒也很熟练的走了进去,一把抓起了狱中的囚犯。
就在那一瞬间,两个狱卒的手中竟莫名其妙的抓空了,正在他俩发愣的同时,一个人影已经到了牢房门口,像是一阵风!
只有当时看到过这一幕的人才可以真切的感觉到,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当多年以后有人问起他们的时候,他们只有摇着头回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动作。”
待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影已经到了郡主的面前!
她来不及反应,眼前突如其来的这个人是她这一生中见过最特殊的一个人。虽然他曾以飞贼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闺房中,虽然他现在是个囚犯,但那张脸中潜藏的神色却让她感觉不到任何凶意,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浪荡不羁的野性。
无论谁这么近距离的见过这个人的脸,都能感觉的到。
时间在顷刻之间变得紧张起来,众人大骇之下,封东已用手挾住了她。
她用力挣了挣,却只感觉到一股大力压迫着自己,无法摆脱。
牢头惊恐道:“来人呐!郡主被……”
还不待他将话说完,封东已经一个手势将他打断了,一边又将架在郡主脖子上的手提高了一分,仿佛是在威胁他们:“在喊一声我就把她杀了。”
郡主没有做声,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做声,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
人多少是有种本能的。
封东冷冷道:“别出声。”
他又将手刻意紧了紧,郡主只是心慌而不太多露于表面,但却吓得老李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声音中有些颤抖的道:“好说,好说,只要你肯放了郡主。”
当他看到郡主被人挟持时,甚至比看到她妻子遇难还要激动。
封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指着那满脸痦子的人道:“你,把衣服脱了。”
“痦子”慌忙之下更是不知所措,这时突听封东又道:“算了,不是你,是你旁边那个。”
痦子旁边的那人指着自己道:“我,我吗?”
封东嘎声道:“没错”
一个满脸痦子的人人们也许不会去多看几眼,但如果身边有这样一个满脸痦子的人突然有一天脸上变得干净、英俊了,岂非不会变得引人注目?
不知所措的人变成了痦子旁边的人,他嗫嚅着道:“可,这,小的怎敢在郡主面前,面前无礼,好汉,你还是饶了我吧,我……”
他显然已经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封东对郡主小声说了声:“要不,你把眼睛闭上?”
听到这话从自己身后那个近在咫尺的陌生男子口中说出,她又羞又恼的红着脸闭上了眼睛,表情简直要哽咽着哭了出了,如果她现在身体还可以自主的话,可能会忍不住给这个人几个耳刮子,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他抓住痛打一顿。
她虽是地位显赫的郡主,但性情刚烈,打小便像个男孩似的好玩,家里人哪里管得住她,一直都喜欢以一身男子装束示人。
不过要真将她比作一个男子的话,也不完全合适,毕竟她本就是个女人,而且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事。
这只因从来没人敢让她受到任何危险,身边总是跟着那么一群人鞍前马后,时而替她“以身涉险”,时而对她阿谀谄媚。
所以当她遇到真正的危险时,岂非就变得毫无招架了。
她还是郡主,还是有人愿意为她鞍前马后,所以还是会有几个狱卒为了她的安危去听从任何命令,甚至脱下自己的衣服。
封东这时已换好了一套獄服,显然还算合身,手里也多了一根漆黑的沙威棒。
他随便打量几下自己,笑了笑,仿佛从未想到自己有这有一天似的,随后向外说道:“你进来。”
只见一个浑身****的男人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他也试图用手和一些姿势刻意遮掩自己。
那人打颤道:“好汉有何吩咐?”
他声音很小,和他一起来的人果然有着很多不一样。
封东指了指旁边的草席,示意他过去,说道:“你就在那儿待着。”
封东又向老李道:“把钥匙拿来。”
老李这次听话极了,恭恭敬敬的将自己的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奉上。
遇到这样一个人,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
封东接过钥匙,出了牢房,看了老李一眼后对他问道:“这牢房可还老实?”
老李迟疑了一会儿,但一想到方才此人的身手也不敢妄动,接着才摸不着头脑的回答道:“老实,当然老实,墙壁是用金刚石堆砌的,牢门是也是用百炼精钢打造的,敢问好汉有什么异样么?”
封东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证明一件事。”
老李道:“什么事?”
封东脸上还在笑着,却反问道:“如果没有我手中这串钥匙,是不是谁也打不开这牢门?”
老李心中已经忐忑不安起来,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勉强笑道:“这个……至少小的没见过。”
封东又将视线转入牢房内的郡主,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劝你最好莫要睁开眼,因为你旁边有个没穿衣服的人,也千万不要叫出声来,倘若让人看到就不好了,如果乖乖待着,我马上会让他俩将你们弄出来,一定会很隐秘的。”
他说着已将牢门的锁个上了膛,只听“卡”的一响,除封东以外的人心弦都跟着忐忑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做声。
因为郡主心底知道,她不该和一个全身****的男人待在一块儿的。老李心底也知道郡主是不该和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待在一块儿,还是在自己负责的天牢里;至于其他那不值一提的二人心中总该都有数,如果这些不该发生的事都被公开了,自己可能是会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
这些人其实还不算太笨,都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头衔名声与身家性命。那就只有暂时对眼前这个“好汉”唯命是从。
郡主咬着嘴唇,整颗心似已崩溃,恨不得钻到地底下下去。
她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失态,郡主毕竟出身于富贵门第,自小精通四书五经,熟记礼记,遇到这样的事,简直叫她无地自容。
她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问话的时候她依旧闭着眼睛,声音都似有些哽咽,但明显是在和封东说话,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
封东故作坦然道:“我就是一个飞贼,没名字。”
郡主接着说道:“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可就喊人来了。”
封东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但也没有办法。女人说过的话,岂非最好不要不听的好。
封东只好随口一答道:“我……我叫王二狗。”
刚说完这个名字他就后悔了,虽然他本是想瞎编一个名字去敷衍对方的,却没想自己太心直口快,随随便便就说自己叫“王二狗”。
这名字很显然是临时编的,因为无论谁看见了他,都不会相信这是他的名字,就算没有根据,他都不会是,就像这世上有许多人绝不该做出许多事一样。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扮成了个店小二,并在封东的询问下谎称说自己姓王名二狗,是家中二子。谁曾想竟成了他自己的潜意识。当有人问起他名字而他又不愿说出真名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王二狗”这三个字。
一个人若是经历了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以后是很容易被勾起关于它的某种联想的。
“我为什么要紧张?”
他本是个自在洒脱的人,一时兴起可能连大内天牢都敢坐上一坐,还用为告不告诉别人自己姓氏名谁而苦恼么?
人往往对自己觉得没必要的事情去置之不理。
封东还是没有告诉郡主自己的真实名字,而郡主也没有喊人,因为她并不想让此情此景呈现在众人的眼中。
所以封东现在是幸运的,毕竟他认为不必要的事情到了最后还是“不必要”,那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郡主没有为了自己隐藏姓名而生出对他不利的事端
其实他的名字也并不值钱,只是不想惹些多余的麻烦罢了。因为自天牢而出却并未得到恩准的人本来就会有很多麻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