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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绝望人生

A城心脏专科医院的一间急救看护病房里,盛夏午后的阳光,将本就是白色基调的病房,照的有些刺眼。窗外树叶随风浮动的沙沙声,伴随着知了不时发出的吱吱声,显得很有生机。

平躺在病床上的颜丰,她微微睁开双眼,淡淡的浅褐色瞳孔,已失去了往日的神彩,甚至显得有点呆滞,她凝视了一会天花板,又将头慢慢扭向她右侧窗口的方向。耀眼的阳光促使她微皱眉头,又闭上了双眼。

“看来这是我所能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了!”

颜丰一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病友——夏妮的病房里聊天,还天真的认为自己的情况有所好转,并安慰着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夏妮。可下一秒就因心脏病突发差点丧命,幸而抢救的及时,可终于还是被送进了急救看护病房。

颜丰心里清楚,这次被送到急救看护病房,恐怕是再没机会出去了。

颜丰很小的时候就被诊断出,她的心脏患有严重的先天不足。医生说她一旦开始发病,就必须长期住院随时观察病情,即使长期住院治疗,她的心脏也只能维持她活到18岁。

而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移植一颗健康的心脏,一颗健康并与颜丰相匹配的心脏,至少还能延长她10年的寿命。

颜丰的父母都是经商之人,她的父亲是位英国人,继承了家族的纺织企业后,很早就来到中国开发面料市场,并结识了颜丰的母亲。那时颜丰的母亲,年纪轻轻就拥有一间服装设计工作室了,后来逐渐发展出加工厂,专门做服装出口生意。所以颜丰的家境非常富裕。父母自从得知颜丰的病情,便出重金寻找能与颜丰相匹配的心脏。夫妇俩都是文化人,深知钱财乃身外之物,就算穷尽所有也只能换来女儿10年的寿命,他们也是在所不惜。

可是,自从颜丰发病以来,12年就这样过去了,苦苦挣扎的颜丰还是没有等到相匹配的心脏。

如今躺在病床上的颜丰,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只是她对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不舍,甚至她还没来得及去真正了解,和体验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她舍不得父母的爱,更不忍心看到他们为自己伤心。她舍不得朋友,一直支持着她与病魔斗争的朋友们。她更舍不得这个斑斓的世界,因身体的限制,颜丰几乎没去过什么地方。只是通过网络和书籍她便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丰富多彩,让人留恋往返。

在颜丰有限的时间里,她一秒钟都不愿意耽误自己去体验这个世界。她甚至厌恶那些因各种原因,而选择自杀的人。夏妮还曾因此半开玩笑的说她没有同情心。而颜丰却始终认为,浪费食物的人就已经很糟糕了,选择自杀而浪费掉整个世界,那岂不是罪大恶极!这样的人当然会遭人厌恶!

阳光照在病床上感觉暖暖的。颜丰似乎有了点力气,她缓缓的举起右手,那纤细的小手,在她那白的透亮的脸上,投射了一个,随着她立体但柔和的面部轮廓,而蜿蜒扭曲的影子。

她再次微微的睁开双眼,因影子的投射,使她感觉阳光不再那么刺眼。丰润但是却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向上轻微的扬动嘴角。

“再看看这个世界吧!这些我无法抓住的阳光!……如果我是一棵植物该有多好啊!进行一下光合作用,就可以健康的生长!”

颜丰深知,这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啊!可自己能挺到今天,这也要感谢自己拥有那么多幼稚而天真的理想。乐观和这些理想驱使着她挺过了一次次的绞心之痛,让她天真的相信了,所有人都说她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找到合适的心脏。她一定有机会完成她环球旅行的计划。她一定会找到那个,像罗密欧爱朱丽叶一样,那么爱她的男人。

安静的走廊里,不时的传来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那哭声不大,但听得出那女人的伤心程度。

“你小点声!让颜丰听到你哭,她该怎么办?难道让她来安慰你吗?现在是她最需要我们安慰的时候啊!”一个低沉富有磁性,但略带些口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有点责怪这可怜女人的意思。女人没作声,但哭声也并未停止。

男人无奈道:“唉——!你以为我——”他的声音因情绪激动,声调微微上扬发出哽咽的声音。这声音能让人轻易就联想出,似乎这中年男人的眼泪,就在眼圈里,马上就要止不住了。

中年男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定神后道:“走吧!我陪你去花园坐一会,咱们平复一下心情,再回病房看女儿吧!她现在不能再有一点的激动情绪了!”随后便传来两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病床上的颜丰当然听的出来,这两人就是日夜为她担心的父母,而此时,他们都已经伤心欲绝了!

“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颜丰无力的想着。因为父母也曾为她的病情哭过很多次,但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想让自己发现一丝迹象。

颜丰将手臂放下,缓缓的闭上双眼。那最后一滴绝望的泪水,顺着她那苍白透亮的脸庞,流进了她棕红色的,微微卷曲的发丝里。

下了电梯穿过一楼走廊的后门,颜丰的父母来到医院的小花园。走在通往凉亭的小石子路上,正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二人,并没注意到对面凉亭里,正有两女一男的熟悉身影,在关切的望着二人。

“颜妈妈!颜爸爸!颜丰——她的病情稳定了吗?”一个穿着白色蓝条病人服的女孩,正急切的询问着颜丰的病情,这女孩就是颜丰的病友——夏妮。

她同颜丰一样,都有着一副缺少血色而苍白的精致面孔。但与颜丰中英混血较为立体的面孔不同,眼前这女孩的长相更甜美一些。因为五官更显的小巧,又配着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眼含的泪水使它折射出更多的光芒。一头烫着大卷的浅棕色长发,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了洋娃娃。

颜妈妈看到面容苍白的夏妮,似乎哭的更厉害了。眉头紧缩的颜爸爸,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边拿出一支边缓缓的抬起头说:“请陪我的妻子聊会天吧!……陪她说说话,我去那边抽支烟!”说着就向凉亭右侧的小石子路走去。

站在夏妮身旁的另外一个女孩,她连忙指了指身后的长条石椅,对颜妈妈说:“颜妈妈!到这边来坐吧!”说话的女孩是夏妮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发小——烈洪。

光是看烈洪的外型,旁人就能够一眼看出她是个混血。175的高挑匀称身材,却被一身中性而宽松的运动装,给遮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一旁的夏妮足足比她矮了一头还要多。亚麻色的短发,露出她修长而白皙的颈部。浅浅的灰蓝色瞳孔,更是充分说明了她那来自异域的一部分血统。

可美中不足的是,烈洪很小的时候,在那场让她失去父母的车祸中,她失去了左眼的视力。为了遮丑,她只好带上了一个黑色的独眼眼罩。不过配上她那桀骜不驯的性格气质,却显得她很酷。颜丰夏妮等人,还曾开玩笑的说,烈洪就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酷酷帅小伙。

夏妮上前搀扶着几乎快要哭晕的颜妈妈,来到石凳前,四个人并排坐下。

烈洪和坐在她身旁的,那个叫肖楠的矮小的小男生,经常一起来看望夏妮,久而久之便与颜丰一家混的很熟,与颜丰本人也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颜丰和夏妮因是同病相怜,两人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颜丰的父母为了能让这四个年岁相仿的孩子,可以经常的聚在一起开心的谈天说地。他们甚至将夏妮由普通病房,搬到了颜丰的高级病房里,而他们也很乐意承担这笔费用。一方面是夏妮这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与颜丰遭遇着同样的不幸,这让颜家夫妇很是同情。而更重要的是,希望他们最爱的女儿,能愉快的度过每一天,而朋友是不能缺少的。

烈洪和肖楠在同一所大学,但却不是一个系的。这两人的相识,也可算是充满了戏剧性。肖楠的身材虽然矮小,但却透着一股子贵气,全身上下一身的世界名牌可不是白穿的,只是个头耽误在了基因上,他也没有办法。他身材虽然不胖,但似乎这肉都争气的长在了脸颊上,天生的婴儿肥。就因为这,没少受人取笑,特别是颜丰,最喜欢逗他。居然说他的肉跟他的穿衣风格一样,太喜欢长脸了。但肖楠并不生气,还会跟着一起呵呵的傻笑。

肖楠自小就没了父亲,他是跟着做美容机构的母亲长大的,所以胆子很小,性格又有点偏女性,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行为举止。后来母亲生意越做越大,基本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他,反正他要钱就给他钱,他要物还是给他钱。物质生活虽然奢华,却也导致了他身边没有几个真心对他的朋友。

肖楠在学校里,那是出了名的多金好欺负。而烈洪从小就像个男孩子是的,就喜欢舞刀弄枪。上了大学更是疯狂的迷恋上了太极拳。也可能是从小,武侠小说就看多了,所以养成了她极富有正义感的豪爽性格,再加上她学了一身的好武艺,也真的是技痒难耐。所以每次遇到肖楠挨欺负,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

不过从此以后,烈洪可就倒霉喽。就因她的技痒难耐,仗义出手。肖楠是彻底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尽管烈洪从来不穿裙子。肖楠是想尽了方法,各种的大献殷勤,当然包括拉拢烈洪的一切朋友,每天的死缠烂打,确毫无一点效果。终于有一天,他得到了他所谓的“高人”的指点,而这位高人不是别人,就是颜丰。

经常未遂烈洪而出现在医院的肖楠,对烈洪大献殷勤,可烈洪却显示出不耐烦的态度,这些都看在了颜丰的眼里。看着他总是偷偷摸摸,深情的望着烈洪,颜丰就已经猜出了一二。看着可怜巴巴的肖楠,颜丰决定帮帮他。

经过颜丰的一番询问,她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于是颜丰就告诉肖楠,他追求烈洪的方法太激进了,而根据颜丰对烈洪的了解,知道烈洪是个需要慢热的人。如果肖楠不能真正的了解她,那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烈洪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与其用各种贵重的礼物砸向烈洪,倒不如从最基本的朋友做起,这样她就能卸下肖楠无形中给她的压力和负担。他也就更容易接近烈洪,这样彼此慢慢的互相了解,肖楠才有希望走进烈洪的心。

从那之后,肖楠就不再死缠烈洪,而是报了和烈洪一样的选修课程,增加两人的共同语言。一旦发现烈洪无聊寂寞时,他就以请教太极拳法的名义陪她聊天打发时间。就这样三年的大学生活眼看就要过去了,肖楠虽然没有追到烈洪,可烈洪也从来没处过男朋友。烈洪虽然性格像个男生,可就以她的长相跟身材,追她的男生大把。可她就是和哪个都聊不来,甚至这些追求者会让她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压迫感,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让人感觉非常不自在。

最近烈洪和肖楠因为需要准备毕业论文,所以很少来医院看颜丰和夏妮。谁知今天二人一来,就从夏妮的口中得知,上午颜丰因心脏病突发,病情加剧,被送到了急救看护病房,不能随便探望。

感到意外的二人,根本还没缓过神来。看着这眼前哭的正伤心的颜妈妈,二人更是手足无措。

“有纸巾吗?”夏妮轻声的问烈洪和肖楠,生怕打扰到颜妈妈。

肖楠手忙脚乱的从斜跨包里取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颜妈妈接过纸巾捂住双眼,不自觉的又抽泣了两声。

“老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女儿啊?”颜妈妈再也顾及不了,自己平日里的优雅举止了。她仰天哭嚎着,若不是她那良好的文化修养,她一定会破口大骂老天爷的。一张哭的通红的脸,和被她哭花的妆容,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再好看的面容,此刻都会变得有些扭曲。

坐在一旁的夏妮三人,心里同样的感到隐隐作痛。都默默的流下了眼泪。片刻间谁也不再说话,空气中只飘荡着他们的哭泣声和知了哦而的吱吱声。

站在不远处吸烟的颜爸爸,听到他们的哭声。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悲痛了,随着他刚毅的嘴角向下抽动了两下,眉头越发的紧皱,无声无息间,两行清泪便滑过了他那稍显苍老的面颊。

这些年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寻找合适的心脏,却还是徒劳无功。商场纵横多年,却对自己女儿的病情束手无策。他不知道他还能给予女儿什么,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死在自己的眼前吗?

此刻,绝望的情绪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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