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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碧瓦，顺源都护府并不够雄伟，但足够典雅，北方的木头很多，建筑也多以木料为主，木料虽不如石材坚硬，但容易修饰。都护府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其间多次修补，换掉损伤腐烂的木头，一直保持着坚固牢靠。
大胡子哈昆在地上慢慢走着，那把镂空雕花的漂亮椅子就在旁边，但他又如何能坐得住？他的情绪也传染了身边的人，力萨勒和乌扎娜都紧张地看着哈昆，灼热的目光充满着渴望之色。
“老爹，你倒是说句话啊。”力萨勒忍不住了。
哈昆终于停了下来，看了看力萨勒，又看了看乌扎娜，“你们信吗？”
“老爹，索达绝不敢骗我们。”力萨勒急忙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说是天龙人。”
“老爹是担心天龙人设陷阱？”力萨勒说着摇了摇头，“就算是个陷阱，他们不过就是骗了一百张虎皮去，其它还有什么？”
乌扎娜急忙说：“是啊，爹，东西没了，还可能再弄，可是人没了，就再也没了！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得试试啊，曷目诃的命比一百张虎皮重要多了。”
哈昆白了乌扎娜一眼，“你以为我是心疼虎皮？幼稚！”
“那你还犹豫什么？”乌扎娜仍旧有些不服气。
哈昆有些无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力萨勒急忙上前，拿起桌上的水烟袋递给哈昆，哈昆接过烟斗放进嘴里，力萨勒又急忙拿出火折子给哈昆点上，哈昆吧嗒了几口。
“我是在想这中原人是真的贪财还是另有所图？”
力萨勒惊讶地看着哈昆，“另有所图？”
“去交易，总要有人去，一百张虎皮不是小数目，不可能随便派个人去。”
“那我去。”力萨勒急忙抢着说。
“我就是担心这个，如果是陷阱，不是连你也赔了进去？”
力萨勒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爹，我觉得不可能，天龙人怎么知道我们会派谁去？要是我们派个不重要的人去，他的这个陷阱又有什么意义？我觉得他们就是贪财。”
哈昆看着乌扎娜点了点头，“有进步，我也是这样想的。”
乌扎娜不明白了，“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们啊，总是鼠目寸光，只知道看眼前。”哈昆说着叹了口气，“我考虑的不是这一次交易，而是以后的交易。”
“以后的交易？”力萨勒和乌扎娜几乎异口同声，都无比吃惊。
哈昆志存高远，他一直忧虑顺源狄人地少人稀，各种资源都匮乏，没有发展潜力，而中原天龙的富饶虽然没有见过，但几百年来一直都有人这样说，想必不是穴来风，至少那些企图渡过长河打劫的人，都被那边的铁甲骑兵给打了回来，如果天龙不富饶，断不会有那样精锐的士兵守护着一条河。
“我是在想，如果这次真能和天龙人交易成功，是不是就开了一个头儿？”
哈昆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而乌扎娜立刻就明白了，到底是哈昆的女儿，知父之所想，“爹，你的意思是想和天龙人一直做交易？”
“我们顺源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想壮大我们狄人，统一狄人所有的部落，靠我们现在根本是不可能的。”哈昆语重心长地说着，“曷目诃前些次从天龙抢回来的东西，无论是吃穿用的，还是武器，都比我们先进很多。”
力萨勒也明白了，“老爹是想交易天龙的东西来壮大我们顺源狄人？”
“所以这不仅仅是交换一个曷目诃回来那么简单。”
乌扎娜终于明白了，声音里透着惊讶的尖叫，“爹想亲自去？”
这一声把力萨勒也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哈昆，“老爹，这不是真的吧？”
“我若不去，怎知真假，怎么和天龙人谈？”
“让我来谈就行了啊。”力萨勒急忙说，说完就觉得冒失了，要是能这样，还用他说，哈昆肯定就能想到了。现在哈昆想自己去，明显是对他不放心呗，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觉得他勇猛有余，但心机不够，哈昆一直这样说他，力萨勒心里也清楚，谈交易这种事情，当然靠勇猛是不行的。
“爹，你可以让我去。”乌扎娜显然也明白哈昆的担忧。
哈昆倒不担心乌扎娜的心机，这个女儿深得他的遗传，但他担心她的安全，他绝不会让她去冒险，“不行！”
乌扎娜还想争辨，但被旁边的力萨勒拦住。
“老爹，这么说不管怎么样，你是同意这次交易的？”
哈昆默默地点了点头，“人命是最值钱的，别说一百张虎皮，就是一千张，也要换，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自己的兄弟比什么都重要。”
力萨勒激动地点了点头，“老爹说的对……只是，一百张虎皮，我们好象没这么多吧？天龙人只给三天时间，这都已经一天了，明早无论如何都得出发。”
“换虎皮，我想应该是曷目诃提出来的，天龙人不会知道我们手里有这东西。但曷目诃应该清楚，虎皮不是那么容易打到的，我们根本拿不出一百张……但他还是同意一百张，说明天龙人的胃口很大，他必须这样才能拖住时间，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哈昆分析着。
力萨勒和乌扎娜点着头，哈昆说的非常有道理，他们完全信服。
“所以有没有一百张虎皮不重要，重要的是天龙的胃口，只要满足了他们，不管是熊皮还是狼皮，我们不是还有山参、灵芝这些东西吗？”
“老爹的意思是拿这些东西来凑？”
哈昆点点头，“如果以后还要和天龙人做交易，这些东西显然是主要的。”
“那我马上就准备东西，至于明天谁去，可以过会儿再议。”
“你去吧。”哈昆同意了力萨勒的想法。
看着力萨勒匆匆走出去，乌扎娜向前走了一步，来到哈昆旁边，“爹，明天你不能去，你不能去赌，顺源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
“可是我不去，谁和天龙人谈判我能放心呢……你别想……”
“爹，我当然听你的。”乌扎娜急忙说，“我不去，但还是应该让力萨勒去，你已经定下以后都史的位子要传给他，那他早晚都要领导我们顺源狄人，这种锻炼的机会并不多，是时候让他独自出马了。”
哈昆严肃地看着女儿，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自己不可能一直活着，不可能一直告诉他们怎么做，顺源狄人总有一天要由力萨勒指挥，现在他越是不放心，越是应该放手去锻炼他，这样他才有可能达到自己的期望。
“你说的也对，这样吧，回头让他来找我，我再和他好好谈谈，把交易的内容和他详细说说，如果他能胜任，自然就可以让他去了。”
力萨勒出了都护府，就急匆匆跑向后城的仓库，顺源的贵重东西都放在那里面，有多少虎皮他不知道，但肯定没有一百张，这些年林子里的虎越来越少，已经很少能够碰到。况且虎极其凶悍，就算碰到了，也未必能猎到，经常还要赔上许多人的性命，力萨勒都不记得自己猎到虎是哪一天的事了。
没有人比力萨勒更着急，自从父亲去世后，曷目诃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还是大哥，当年曾在父亲面前亲口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弟弟。
库房清点的结果和力萨勒想的一样，只有五十七张虎皮，还差近一半，幸好还有二十几张熊皮，三十几张狼皮，兔皮更是有几百张。足够了，力萨勒在心里想，天龙人就是胃口再大，这些东西也应该能塞满他们的肚子。只是，这是顺源狄人多年积攒的，为此不少人流汗流血甚至丢了性命，一下子就全部白送给天龙人，怎么想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匆匆吃了点儿晚饭，力萨勒就又回了都护府，之前乌扎娜来见过他，说哈昆晚上要见他，力萨勒知道肯定是明天去换曷目诃的事，他要去，无论如何他都要去，绝不能让哈昆去冒这个险，救弟弟是他天经地义的责任。
哈昆早已用过晚饭，正坐在书房里抽烟，乌扎娜带着力萨勒走了进来。
“老爹，你找我？虎皮的事……”
哈昆放下烟袋，“乌扎娜已经和我说了，够了，就带上这些吧。”
“那明天到底谁去呢？”力萨勒眼里满是渴望。
“你们俩都坐下吧。”
力萨勒和乌扎娜都找椅子坐下了来，狄人的规矩没那么多，生活在草原和山林里的游牧民族，喜欢直来直往无拘无束，当初被喇阑统治时有一些繁文缛节，但这些年基本都废除的差不多了。
“这次的任务有两个，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把曷目诃换回来。”哈昆坚定地说着，“如果这个任务完成的顺利，才可以进行第二个。”
“老爹，你就放心吧，如果天龙人敢耍诈，就是抢我也要把曷目诃抢回来。
“动武，是最后的办法，必须在确定天龙人无意交换，是设陷阱引我们进去之后。”哈昆严肃地看着力萨勒，“如果真是这样，动武的目的是逃走，而不是救人，我觉得能救曷目诃的可能根本没有，天龙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们不可能去太多人，你根本没有机会救人，所以你必须撤退，必须想办法逃回来。”
力萨勒惊讶地看着哈昆。
“这是必须要保证的，如果你不能做到，我不会让你去……”
“不，我能做到，老爹。”
“那你再重复一遍，应该怎么做？”
力萨勒犹豫了一下，“如果是陷阱，就不救曷目诃了，我把船再带回来。”
哈昆满意地点点头，“要记住你说的话。”
“老爹，你放心，我们狄人说话，一个唾沫砸一个坑，说到做到。”
“这当然只是最坏的想法，交易很可能会非常顺利，如果这样，你接下来就要和他们谈以后的交易，记住，一定要低三下四。”
力萨勒惊讶地看着哈昆。
“必须要让天龙人觉得我们狄人十分落后，我们交易的目的只是为了换一些我们没有的东西，把日子过的好一些。”
乌扎娜打断了哈昆的话，“爹，这样天龙人岂不是会漫天要价？”
哈昆点点头，“所以还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很穷，交易如果太苛刻我们根本无法做到，我们并不是非要做这个交易，而天龙人觉得有利可图，就会变成非要不成，所以我们看似被动，其实主动，但一定要控制好这个度。”
乌扎娜点点头，看向力萨勒：“你明白了吗？”
力萨勒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引诱天龙人上钩，不能让他们坑了我们，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装作不谈了，他们可能就会急眼。”
“他们要的东西，虎皮、熊皮、狼皮、兔皮都可以答应，还有山参、灵芝、山菇、草药，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中原人需要的。”
“那我们要什么？”
“主要是铁器、火药，为了不让天龙人起疑，可以再要布匹、瓷器这些东西。”
“那要天龙人还是起疑呢？”乌扎娜问道。
“那就和他们说，我们狄人没有铁，而火药是要用来打猎，我们要交易给他们毛皮，必须打猎，如果用刀枪，毛皮肯定会被破坏的很严重，影响了毛皮的质量，他们卖的时候也会影响价格。”
“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力萨勒立刻赞许地说，“那怎么个换法呢？”
哈昆犹豫了一下，“我们不知道我们的这些东西，在中原地区能值多少钱，可以让天龙人先出价，然后把他们的价还一半，如果他们爽快地就答应了，说明他们的心很黑，我们肯定吃亏了，但也要答应下来，以后再说。”
“如果他们不答应呢？”
乌扎娜抢着说：“那就和我们买东西一样，和他们讨价还价呗，商量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是吧，爹？”
哈昆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样，都明白了吧？”
力萨勒急忙说：“老爹，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能办好。”
哈昆又犹豫了一下，“好吧，明天一早就出发。”
力萨勒兴奋地站了起来，“这么说你同意我去了？”
力萨勒决定只带一艘船去，如果真的是个陷阱，他带几艘船去的结果都一样，他们没有那么多船把顺源狄人的武力全部带过去。力萨勒只带了十几个人，把事情和他们交待清楚，各种情况如何应对，都提前交待的一清二楚。
索达在船上，他就是被天龙人放回来的报信人，只有他认识路。力萨勒觉得天龙人做事很随意，就放一个人回来报信，这茫茫的大海如果回不来怎么办？幸好索达不辱使命，不然连救曷目诃的机会都没有。
那多郎和内次等人也在船上，他们都是善于出海的人，不然也不会跟随曷目诃，实际上，力萨勒带的人，多半都是随那次郎那艘船逃回来的。
水手把帆升起，大船慢慢驶离岸边。岸上匆匆跑来一个人，力萨勒开始以为是哈昆又有什么交待，因为那个人是普通顺源士兵的穿戴。
“士兵”快速跑到岸边，直接跑进水里，追到刚刚驶离的船后，双手搭着船板，纵身一跃就跳上了船。
力萨勒目瞪口呆，开始是惊讶这士兵的身手，等看清士兵的样子，更是惊的合不拢嘴，“你……你怎么来了？”
乌扎娜早先的时候还和哈昆一起给力萨勒送行，力萨勒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他根本没想到乌扎娜会尾随而来，而且乔装改扮。
“我和你一起去。”乌扎娜在船上坐下，似乎有些累。
“这怎么行？”力萨勒有些着急，“老爹不是……你不会是偷着来的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要不是我，你能去得成吗？你要是不让我去，你也别想去了，现在就把船开回去。”
力萨勒呆住了，他一向拿乌扎娜没什么办法，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哈昆的女儿，而是从小到大耍心计，他就没有能耍过乌扎娜的时候。
“可这太危险了，要是老爹……”
“我们只要按事先定好的办，就一定不会有事，我爹那边你不要管了，我自己会解决，你再这么啰哩啰唆的，咱俩可都谁也去不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