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和燕颖儿被“请”进了栖凤堂。来召的人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婢女,尽管骨子里依旧透着高人一等的傲气,说话的语气也冷冰冰的。可说了是皇甫公子点名要见,乐意不乐意也由不得他们了。
燕姑娘心中有些忐忑,虽说是那些刁奴无礼在前,可自己毕竟是动了手的。即便往日皇甫公子也还谦和亲近,可在贵客面前焉知他不会为了顾及对方颜面而责罚自己?她斜眼看了看三郎,却见少年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不知是心大还是故作淡定,脸上竟是一丝胆怯也无。
进了阁中沿廊庑向东,不多时已来到堂下,绿衣婢女入室通禀后便引了二人来到堂上。燕颖儿带三郎向贵人施礼后垂首默立,她抬眼偷瞄,却见堂中列坐诸人非富即贵,心下更是不安。坐在主位上由皇甫公子作陪的那位想必就是今日的贵客了,却不知他要作何计较。她正瞄着那人暗暗思忖,不想那蓝袍贵人也朝两人看了过来,便忙低下眼去等他问话。
“适才听闻有几个不成器的不合被人打了,还想是何方豪杰有此胆色,颇愿一睹风采。便遣人招来想要结识一番。”
玉冠蓝袍的年轻人饶有趣味的看着二人道:“不成想却上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童子,左峰,你调教出来的人可是越发不堪用了啊。”
“卑职无能,轻公子责罚。”从他右手席上起来一位黑脸汉子,跨步来到堂厅中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蓝袍贵人也不叫他起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对三郎轻笑道:“听你刚才见礼,叫江槿是吧,你动的手?”
三郎见他还算和气没有盛气凌人的护短架势,便点头道:“是我打的他,你那仆役要讹我一百两金子还骂了燕姐姐……”
“我没问你原因。”
蓝袍贵人微笑着打断了三郎的话语,语气柔和却不容拒绝:“我那奴才被你打的昏迷不醒还断了四根肋骨,但所幸没有致命伤,所以看在皇甫公子的面上,你只用卸一条腿赔礼就好。此外叫你家大人出五百两赤金出来,这是正经汤药费,可不算讹诈。懂了吗?”
言罢他摆摆手,从堂下上来两个劲装健仆,径直向三郎而去。燕颖儿听得那贵人的话顿时傻了,她见来人要擒三郎一把将他死死抱住,又惊又怒的高声叫道:“公子欺人太甚!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对人下此毒手!明明是你家奴才仗势欺人,怎反倒是我家三郎的错处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哈哈哈,皇甫兄你听听,你这阁中的姑娘可真是位妙人啊!”那蓝袍公子闻言却似是听到了什么绝妙趣事,指着燕颖儿笑的是前仰后合。
皇甫延康眉峰微皱脸带郁色,他对这位贵公子轻狂跋扈的性情早有耳闻,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让人生厌。三郎他是认得的,江奉应与镇守府中常有往来,早年初见时他也存过几分琴瑟友之的意思。若真要让她的义弟在自己眼前被卸掉一条腿,那自己就不仅仅是面上不好看的问题了。
此时镇守府的少将军勉强跟着贵客挤出一丝疏涩的笑意道:“李兄又说笑了,凤凰阁天南名楼,佳人无数,这等温柔乡若能是小弟的,便是给个天子位子我也不换啊。”
陪着对方干笑了几声,他话锋一转,温言道:“说来今日宴请李兄,不成想竟让此事扫了兄弟雅兴,实小弟之过也,在此以这杯酒向李兄谢罪啦。”说着他举起酒杯朝对方一敬,一饮而尽。
那蓝袍公子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也不饮酒只是意味深长的冲他笑。皇甫延康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偏鄙野人吝缘教化,失格得罪贵属实在是丢我西陵人的脸面,便是重罚也不为过。只是一来看他年岁尚小少不更事,稍稍责罚一下令他纳金赔礼也就是了;这二来他有一位姐姐与敝府多有往来,颇有几分情分在。不知李兄可否看在小弟薄面上,饶了这小野猴子一遭?”
那李公子听得皇甫延康这一席话,将未喝的酒杯轻轻放回案上,轻笑道:“若是我不饶呢?”
似是没看到皇甫延康那立时阴沉下来的脸色,蓝袍公子探身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我李家很少欠人情面,皇甫兄这一份,难道要浪费在一个下人身上?某为兄所不取也。今日少将军且勿多言,这份人情,我还给你留着。”
言罢也不看脸上阴晴不定的皇甫延康,他举杯将凉酒饮了,笑着对堂中诸人道:“小树不去斜枝,便会长歪,人亦如此。小小年纪便恃蛮逞凶,这次不给教训,来日难免杀身之祸啊!”
啪、啪、啪,堂中诸人略显尴尬生硬的附和声中忽然加进来几声清脆的击掌声,随之传来的是一个清越温婉的女子声音:“微言至理,诚如斯也。公子所言甚是,于奴家亦心有戚戚焉啊!”
诸人定睛一看,从堂下走进一个随云发髻金凤钗、藕粉衫子月白裙的丽人来,女子明眸樱唇轻施粉黛,端的是眉目如画。她走过三郎身边,冲脸上惊意未去的两人微微一笑,而后径直走到主位之下盈盈拜下,清声笑道:“清桐苑奉应江流宛拜见皇甫公子及诸位贵客,闻得少将军有嘉宾在此,流宛料的必是名流才俊,故此不请自来,以期有所请益,如有唐突,万望海涵。”
她这厢礼毕,蓝袍公子看了皇甫延康一眼,笑道:“江流宛?不知那叫江槿的却是你何人?”
阿宛笑道:“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山野里疯惯了,也没个正经职事。奴家听说贵客有召,心想保不齐是替他谋个好差遣呢。”
“江奉应还真是会说笑啊!”
“哪里的话,”阿宛嗤嗤一笑:“看您与皇甫公子相交,必是高门贵胄,若得您照应,我这兄弟也有个好前程啊。但不知公子郡望名讳,如何称呼?”
蓝袍公子眯眼看着她,身子微微后仰,许久才唇角上勾展颜笑道:“靖湖,李惟柏。”
阿宛闻言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天南四王”之一的“倾城王”李姓讳崇宁,麾下猛将如云带甲十万,是为天南第一等的强藩。
靖湖李氏以“功崇惟志,业广嘉勤”排字,李惟柏之父李崇训便是“倾城王”长兄——换言之,眼前这位玉冠蓝袍的年轻公子是位真正的王侯贵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