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脚下,四百拓跋部族人和一百祁犲部族人在山林间忙碌。他们布置下一个又一个陷阱。这些陷阱没有太大的杀伤力,而是尽可能提升束缚效果。
枭站在一块丈多高的山石上,望着山林间忙碌的族人们,心情很是愉快。钺是蛮王最欣赏的蛮王卫之一。能在族人的能力上压过一头,让他十分的爽利。
而钺压根没把带来的族人放在心上。他斜靠着山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不时往丛林间扫去。偶尔精光一闪,显然想到了什么好事。
忙碌了整整一天。方圆二十里内山林中的野兽被几百人驱赶出了这片丛林。这里被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陷阱,哪怕一只野兔贸然闯入,最多也就能闯过十余米距离。
夕阳西下,两族族人们扛着布置陷阱时猎到的野兔,黄羊等猎物回到临时驻地。篝火升起,一只只猎物被开膛破肚,剥皮洗净,架到篝火上烤炙。不多时,阵阵喷香的烤肉味弥漫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枭目睹眼前这一幕,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走到钺身前,神情古怪的望着这个从来看不透心思的同僚:“你不担心那小崽子闻到肉香发现我们的行迹?”
“为什么要担心?”钺自信的笑了笑:“我只担心他不肯上钩,只会躲在山里。只要他敢来,我就能让他乖乖的被我们活捉。”
枭愕然。他狐疑的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了祁犲部那一百族人有古怪。这些祁犲部的族人烤的猎物不少,但是只挑了很少一部分猎物食用。大半猎物仍然架在篝火上方,几个祁犲部族人不时往上面抹着一种黑色的粉末。
粉末洒到上面,被火一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烤得一炷香工夫,这些黑色粉末已然沁入了烤肉,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枭只一想,就猜到了钺的打算。他的目光扫过拓跋部的族人。只见这四百人沉默得如同木头,各自捧着一块两斤重的烤肉默默撕咬,看上去死气沉沉。他的心情顿时变得相当糟糕,不无恶意的讥讽道:“就算那小崽子肯冒头,又怎会随你的意,吃这些下了药的肉?”
钺笑而不语。气得枭面色铁青,一口大牙差点咬得碎了。
忽然,远处丛林传来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号角。那一百祁犲部族人听到号角声,面色顿时一变,纷纷扔下烤肉,抓起长矛大弓站了起来。
“你布置的暗哨发现了那小崽子的行迹?”枭望向钺,一脸狐疑。没想到这一眼,竟然看到这个向来保持这种可恶淡然笑容的同僚一脸铁青,定定望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我失算了。”钺深深吸了口气,按下内心的强烈波动。他看了枭一眼,淡淡说道:“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果断。”
“怎么回事?”枭面色一变,急忙追问。
钺避而不答,只是沉默的低下头盯着面前的一块山石。不一会,祁犲部中走来一个大汉。他走到钺身前,为难的说道:“部族让我们回去。”
依旧沉默,钺只是随意的挥挥手。那大汉会意,返身回到了族人当中。紧接着,一百族人井然有序收拾好各自的东西,一并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走进了丛林。
“你的人为什么要走?”枭心情大好,故作无知的追问。
钺淡淡一笑,望向族人们离去的方向,并不隐瞒刚才那阵号角中隐含的寓意:“祁犲部的祭坛被毁了。长老要他们回归部落,不允许再插手蛮王卫和他之间的纠纷。”
听得祁犲部内发生的剧变,枭惊得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祁犲部的祭坛竟然被毁了。他转念间便想起了一个人,急忙追问道:“是那个小崽子干的?”
钺微笑点头,仿佛祭坛被毁的不是祁犲部,而是另一个陌生的部族。枭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不无揶揄的讥讽道:“上使曾经教过蛮王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你该像我一样夺下部族大权。现在你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还谈什么联手?”
“他们只是棋子。”钺不怒不喜,神情依旧淡然:“没了他们,对我的计划没有任何影响。莫非你以为多了他们,就能活捉到他?既然如此,拓跋部数千青壮,怎么连个刚成年的小崽子都抓不住,还落到这种地步?”
枭不禁语塞。他无从辩驳。事实就是如此。方圆千里内最大两个部族之一的拓跋部如今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部族。眼下这四百精锐,已经算得上是最后的一点实力。他面皮胀得通红,重重冷哼一声,返身回到自己的族人们之中。
刚刚回到篝火前坐下,丛林间忽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嚎:“枭,那小崽子抢走了拓跋部。”
枭听到这声惨嚎,不由得一愣。这分明就是剞的声音。可剞不是留守拓跋部么?再听清楚剞喊的内容,他顿时一张脸完全黑了下来。
剞捂着右肩,跌跌撞撞冲出丛林。他看到枭坐在篝火般,顿时如丧考妣似的扑上前来嚎啕痛哭:“那小崽子趁你带走了全部精锐,带着投靠他的人杀回了拓跋部。他们杀光了所有人。只有我逃了出来。我……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什么!”枭惊骇欲绝。他唯一的把握就是拓跋不会肆意残杀族人。这也是他极力想要夺权的目的之一。用族人来牵制拓跋,掌握拓跋的行踪,再由自己打败拓跋。这就是他全部的计划。
可是现在拓跋部竟然被拓跋屠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没有拓跋部的人手相助,又怎能完全掌握拓跋的行踪。没有这些族人,又怎能有足够的炮灰缠住拓跋,让自己有机会偷袭。拓跋这一手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断了他的根。
而这些并不是他无法接受的原因。之前不久才刚刚讥讽钺不够心狠手辣掌控祁犲部真正大权,如今他也落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这怎能不让他倍感愤怒。
剞的声音很大,落到那四百精锐族人耳中,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之所以臣服于枭的暴力统治,追根究底也不过是顾忌家人。如今拓跋部被拓跋屠了,那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一时间,四百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枭。愤怒在他们内心滋生,枭这段时间以来对拓跋部的种种恶行让愤怒不断增大。他们眼中泛生死志,显然打算拉着枭一并去见死去的家人,以及族人。
枭心中大骇。他并不蠢,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控制这些族人的手段。他不由得恨恨瞪了剞一眼,恨不得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掐死。
这种事能当众说么?
剞此时完全懵了。他也看到了那四百族人眼中的死志。他只顾着撇清自己的罪责,却忘了这些对他俯首帖耳,如同可怜鹌鹑一样顺从的族人只是为了保护亲人才抛弃了骨子里的血性。
“死来!”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青壮族人抓起长矛,疯狂的朝枭扑来。
枭冷笑不已,右手飞快探入怀中,打开铁盒摸出一张灵符。他指夹灵符,狠戾的朝这个青壮族人一指,暴喝道:“雷降。”
噼啪一声巨响。水桶粗细的惨白雷电从天而降,径直劈在这个青壮族人的头顶。惨白的电光中,这个青壮族人连吭都没能吭一声就化为灰烬。雷电过后,地上只留下一堆乌黑的焦炭。
“是那个小崽子屠了拓跋部,不是我!”枭神情冷冽,再次拿出一张灵符,冷冷看着眼前这些愤怒的族人。
可是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雷霆手段并没能给这些早已心存死志的族人重新心生畏惧。反倒是那个青壮族人的惨死,激发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重新变得如同任何一个蛮族一样疯狂。
他们抓起长矛,前仆后继扑向枭。后者捏着灵符,眸间明显带上了一丝惊慌。手中这道灵符打出去不是,不打出去显然就要被这些疯狂的族人活撕了不可。
这时,一个淡然的轻笑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你们都相信这个蠢货的话?”
拓跋部的族人们忽闻这句话,疯狂的内心渐渐平息下来。他们停下脚步,茫然的循声望去。枭也是一愣,旋即便想起了什么,霍地转头望向呆若木鸡的剞。
“蠢货,告诉我实情。如有半点隐瞒,老子活撕了你。”
“我……我……”剞骇得魂飞魄散,一张脸雪白得如同白纸。他如今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闯下的大祸。他吞吞吐吐,不得不吐露实情。
得知拓跋只是让留守拓跋部的族人脱离拓跋部,这些族人喜极而泣,纷纷跪下来痛哭流涕。一是为了自己家人安然无恙而流泪。另一个就是为了拓跋被整个部族追杀却仍旧念及旧情,对拓跋部手下留情而落泪。
枭的脸色十分难看。虽然事情出现了转折,但是对他依然没有一点好处。拓跋部确确实实没了。他的底牌已经所剩无几。几乎下意识的,他重重一脚踹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胸口,破口大骂道:“你怎么不去死!”
剞惨叫一声,整个人横飞了出去。枭大步追上,一脚重重踏在他的胸口狠命碾压。渐渐地,他没有了动静,嘴角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眼见已是不活了。
“枭,从今天起,我们与你,还有蛮王不死不休!”一个壮年族人起身走到所有族人面前,愤恨的用指甲在脸上刻下一道从眉心一直延伸到下巴的血痕。这是山林中的规矩,代表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那种。
紧接着,其他族人也纷纷在脸上留下这么一道血痕,然后在那个壮年族人率领下,迅速退入丛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寒冷的山风拂过。先前热闹的临时营地已经变得冷清。钺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走到枭身后,极不合时宜的在其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恭喜恭喜,你为蛮王找到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对头。”
枭气得面色铁青,却说不出什么来辩驳。他狠狠瞪着像是没事人似的钺,一字一顿说道:“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钺正要说话,忽然警觉的望向丛林。枭随即反应过来,霍地面向那片丛林。不多时,两个满面惊骇的拓跋部族人跌跌撞撞跑出丛林。他们看到枭,顿时哀嚎道。
“拓跋……拓跋说在部族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