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想哭的时候就不要勉强微笑
月光透过玻璃照在黑猫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平静。窗外不远处就是那个让整个世界都大惊失色的怪圈，而黑猫正安静的的看向那里。
忽然他露出一丝微笑，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等着吧，我这就过去收拾你。”
说完抬起头做了一个深呼吸，下楼了。
站在怪圈前面，黑猫脸上已经察觉不到任何表情了。他挽起袖子看了看画在左臂上的一句金刚符，符咒这东西并非他所擅长的，他真正厉害的本事其实是“琉璃术”。所以黑猫到现在还惊讶于自己可以画出这种复杂的符。他当时只是想着，要是有一句能防身的符咒就好了，然后脑海里便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就好像这句符是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一样。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之所以让黑猫如此在意，是因为它们给人的感觉太过真实了。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渴望着探索眼前这片未知的区域。怪异的事他见多了，其中不乏正常思维所难以理解的，不过至今为止只有两件事物让黑猫真正感到困惑：一个是自己这些模糊的记忆，一个就是面前的怪圈了。
所以，既然世界末日快要来了，那还等什么呢。我想做，所以我要去做了，要不然怎么能算是活着。
想着，黑猫纵身一跃，跳了进去。留下地面上一圈一圈水波纹样的东西，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事。不知从哪落下来的一片叶子被风吹到了这片波纹上，慢慢的，慢慢的，圆圈的个数从多到少，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一切又归于平静。只剩下一片叶子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那样。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天台上，黑猫手里握着一部手机，呆呆的站立在大楼边缘，而他的一只脚已经悬在了半空中。这突如其来的画面着实是把他吓了一跳，这就好像一个前一秒还在吃着包子的人后一秒却发现自己的手在自己嘴里。他本能的想去收回那只脚，奇怪的是，他不能动了。而事实上他还是在动，只不过他真的不想那样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感觉自己迈出去的那只脚仿佛更往前了。
黑猫有些不知所措，不管是驱逐附身用的低级言灵，还是琉璃术里的“断念”，甚至是拼上了全身的蛮力，各种方法他试了个遍，全都不能奏效。换句话说，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其中也包括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就在黑猫百感交集的时候，一丝微弱的震动从手中传来，手机里有同样微弱的声音在呼喊着，可惜黑猫听不见那是什么。此刻他的脑袋里有十万个为什么，难道自己跳楼之前还打了个电话？怎么有点不记得了，这个时候是打给谁的呢，也不知道遗言交代的清不清楚。
如果有下辈子，自己一定要更努力的去修行，争取不要死的这么搞笑吧。怎么说呢，好在没人看见自己临时前这个怂样。
死了就死了吧，黑猫突然没来由的这样想着。他开始渐渐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尽，更不懂不能自由活动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只有脑袋里的某个声音在告诉他，跳下去。黑猫心中突然出现的这个想法像充着气的气球一样不断膨胀，放大，直到最后他完全被这个想法支配。他开始认为自己就是该死的，开始期盼着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刻。
终于，黑猫仅存的那一丝信念也崩溃了，这短短几十秒的清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让自己亲眼目睹了自己死去的过程。这只可怜的黑猫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电话还没有挂断，他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想听听里面的声音，但电话那头却没有任何动静。那种强烈的束缚感已经消失，黑猫意识到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了。可惜，不知是什么力量在作祟，此时站在这里的已经不再是那个神奇的警长大人。他点了一下屏幕上红色的按钮，然后随手把手机扔在了身后的地上。
显然，他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黑猫准备把另一条腿迈出去的同时，被摔在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铃声夹杂着急切的呼喊传入黑猫的耳朵。黑猫的动作只有仅仅一秒钟的停顿，但这次他听清楚了，这声音像是来自几百米之外的一个女孩。虽然微弱，但还是听见了，她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奇怪，这声音，好熟悉……
我这是在干什么……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离出了身体，然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好在，他倒向了后面。
“啊！”黑猫尖叫着睁开眼睛，强烈的金色光芒瞬间充斥了他的全部视野。他努力的让自己适应这该死的光，同时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陌生的天台。也不算陌生了，自己之前差点死在这里。“白墨，感觉怎么样。”一个少女的声音在黑猫耳边响起。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感觉？感觉好极……”说到一半，黑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子。此时他的旁边坐着一个不知名的生物，正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看起来，像是一只欲兽，不过和欲兽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黑猫不敢迟疑，迅速拉起衣袖，以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压在左边小臂的中心，心中默念咒语，运足全身念力，低喝道：“开！”随着这句开启符咒的言灵，手臂上的金刚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瞬间爬满黑猫的整个身体，虽然在阳光的照射下看得不太清楚，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周围已经浮现出一团淡淡的光晕。
“啪、啪、啪……”对于黑猫的反应，身旁的这个女孩并没有任何的惊讶或者不安，反而饶有兴趣的鼓起了掌：“好本事，看来小黄同学真是什么都舍得教你。不过啊，我不是你的敌人，你不用摆出这苦大仇深的样子。”听完她的话，黑猫还是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这边，仿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这家伙，彼此彼此吧，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咯？”
那个女孩也慢慢地站起身，就算是感觉到黑猫一副准备吃了自己的架势，但还是一脸的波澜不惊，笑着说：“黑猫哥哥，你用脑子想想，我如果想要你的命，你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那跟我说话？就算是恩将仇报也要有点限度好嘛。真是的，都变成猫了还是这臭脾气，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吧。”黑猫被她说的一愣，身体竟不自觉的往后撤了几步，动作显得有些不协调：“你、你说什么呢。别演了，没猜错的话你是欲兽吧，你们的同类我也遇到过，但还没有一只能逃过我的手掌心。不如说几句实话吧，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闻言摆出了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小声骂了句：“白痴。”随后转过身，丝毫没有在意身后这只一脸凶相恶声恶气的小猫咪。她站在那里好一会，像是在想着什么。然后，忽然开口了，玩世不恭的声音里好像多出了几分温柔。
“我也算是刚记起来自己是谁吧，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确定，这些都是真的。我叫白小艾，以你的智商可能并不知道我，不过我有一个哥哥你应该挺熟的，他叫白墨，一个整天愁眉苦脸疑神疑鬼的家伙。哦对了，他是个白痴。”黑猫有点傻了，并不是因为这个神秘人所说的话打动了他，过去碰到的那些欲兽编出来的故事比这生动得多，甚至都能超越郭敬明，比肩韩寒了。他所在意的是白小艾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他的记忆碎片里，这三个字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黑猫叹了一口气，接着身边的金色光晕也渐渐消散了，以他对念力的掌握来说能持续这么久已经算不错。硬要坚持，顶多再有个几十秒的时间，不过他觉得这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进到怪圈内部的这段时间，黑猫一直处于慌乱的状态，或者在外边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虽然黑猫还是黑猫不假，但不算完全是，他已经失去了许多原本的能力，比如说对事物的独到分析以及他赖以生存的超常直觉。一个想救你命的人和一个想要你命的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完全不同，就算是装也装不像的，这点黑猫不会不知道。但他过于强烈的杀气掩盖住了所有的东西。
这也不能怪他吧，毕竟黑猫又不是真的猫，总要有点人的脾气秉性不是。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察觉到了这一切，也终于清醒了。
黑猫呵呵的乐了一下，摸出一支烟点上，又躺回到地下了。
“小艾是吧，你赢了。要杀要剐随你了，或者想告诉我点什么故事我也不介意。”黑猫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白小艾也坐回到黑猫身边，看着前者那张和自己养过的小猫一模一样的脸，说道：“好，知道错了就好，本姑娘就饶你一命。白墨，说实话，我开始有点希望不要记起这些了，一直活在那个充满小动物的世界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黑猫听完皱了皱了眉：“动物是什么？”
白小艾扑哧一声乐了：“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啊。”警长先生还是表情严肃，说道：“开什么玩笑，我明明是个人，猫族人。”白小艾不顾黑猫恶毒的眼神，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耳朵，笑着问：“那好，既然你这个样子是人，那我算是什么？”
黑猫当然不知道，一个人的观念一旦确定了，就很难再被更改，在他的心里他的却是个人，从生下来就是。所以憋了半天，他勉强着算是回答了一句：“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什么没见过的妖怪之类的吧。”接着，黑猫就感觉自己的头被某种拳头之类的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太生气。白小艾气得又把脸转了过去，似是语重心长的说着：“果然白痴到了哪都是白痴，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自己的妹妹了。不过也是，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理解，你这一生都是活在一个术里呢。”
黑猫听到这里，终于是显得有些吃惊了：“我活在术里？”白小艾夺过黑猫手里的烟，也点上一根抽了一口，这个动作看得黑猫真的呆了。白小艾回头冲着黑猫眨了眨眼，说道：“嗯，还是不要告诉你了吧，最起码现在的你不会管东管西的像个老太太。”
黑猫不知道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而且说真的，白小艾嘴里说出的一切到现在他都无法真正相信。他盯着白小艾的眼睛，想要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最后他还是失望了。
白小艾可能是察觉到了，红着脸深吸一口气，一口烟结结实实的吐在了黑猫的脸上：“我说你有完没完了，都说了别拿你那些把戏对付我，你那是什么破‘玻璃术’对吧？也有能读心之类的对吧？你这等于在太岁奶奶脑袋上动土啊小猫咪，别说我的脑袋，我连你头上几根头发都一清二楚，还想拿这个糊弄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当然啊，我说的不是现在的你。现在的你比较可爱，我是不会对你用我的术的，你尽管放心。”
黑猫彻底服气了，真心的服了，如果说李云帆算是个让他头疼的女人，那这个突然出现的白小艾就相当于穷凶极恶的大魔王了。
女人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生物，黑猫的心里如是说。
“行了，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你应该清楚我的性格吧。我是白墨不会错，而我现在也把你当成我的妹妹，彼此试探的句子就到这里了，现在你来说说你的那些‘记忆’吧，我听着呢。”这次，换到白小艾惊讶了。
嗯，应该不会错了。想着，白小艾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唉，刚可爱了这么一会，又变回去了，算了，这才是你吧。我长话短说，这中间你肯定会有许多的疑问，听我说完你再问吧。”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
“这个术的名字叫做‘轮回’，是归于符咒类的五种禁术之一。之所以被列为禁术，是因为当它开启之后，以符为中心，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将被无差别永久封印，其中也包括了施咒的人本身。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被冠上‘禁术’二字，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术式的自由度，它既可以用来封印蚂蚁，也可以用来封印大象。换句话说，如果施咒者力量足够强大，甚至可以封印整个世界。当然，我对这个术也是一知半解，直到自己身处其中才想到了一些关键的地方。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说是‘封印’倒不如说是‘转移’，把所有术式波及到的东西全部转移到了一个单独存在空间，也就是你所在的那个地方。如同它的名字那样，我们并没有因此陷入长眠或者魂飞魄散，而是重新活了过来，在三界之外的某个地方。所以，我们所有人都经历了一次轮回。”
“你可能也感觉到了，那些脑海中越来越多的零碎片段，其实那些就是我们曾经活在现实世界的记忆。白墨，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和我想的一样吧，在这个术里，虽然我们算是活着，但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作为术式的一部分继续存在着罢了。从封印中被杀死之后，我出现在了这里，然后便慢慢的记起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包括这个地方，你也许不知道吧，就算是原来的那个你也应该忘了。有一次我偷偷跑上来抽烟被你看见了，我以为你这个爱管闲事的会去爸妈那里告发我，没想到你这白痴啊，竟然说抽不好的烟会伤身体，哈哈。然后就给了我一支你自己的，没错，就是现在我手里拿的这个，竟然在这里又遇见它了。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感觉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你，虽然在我眼里你还是个白痴，虽然和别人家的哥哥不太一样，不过都没什么吧。谁让我倒霉做了你妹妹，谁让你是肩负重任的白墨呢……”
说到这里，白小艾停住了，虽然低着头，但黑猫却可以知道她此刻的表情。那张流着眼泪的脸，即使白墨变成了一只猫也还是没有忘记。或者说，怎么会忘得掉。
黑猫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却并没有点燃。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天空，却并没有说话。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次脑子里有白小艾这个名字闪过的时候都会莫名的低落。
因为，自己还记得她哭起来的时候这个难看的模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