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thirty-six
一月二日下午，整栋房子都沉浸在静默的冷淡气氛中。
陌上晚和安然都闷闷不乐。陌上晚纯粹是因为安然要走，而安然是因为，他的车被安易开走了，而他现在联系不到安易。安涟清马上放学，他们要先去接了涟清，再带着涟清和已经躺在车里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去机场。这事儿一件接一件，忙都忙不完，然而最关键的是，步骤中最重要的行李和车都没有就位。
飞机是晚上八点，现在是六点。要是有车，他们大可以在去机场的路上顺便接了涟清，这样算下来时间也差不了多少。现在没了车，没有地铁可坐，没有公交车通过，远离市区也没有什么出租可打，出租车司机们可不愿意大晚上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陌上晚纠结的就差打人了。
她既不想让安然走，又怕他赶不上飞机。一边嚷嚷着万一赶不上你干脆就别走了，一边又希望飞机能晚个点之类的，把人接上。
“你要干嘛？”安然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走来走去来回踱步，“你不晕啊我看着都头晕了。”
陌上晚哼了声，继续在房子里上上下下的跑动。
安然看了看表，犹豫了一下，拨了一个电话，开口就是三个字：“来接人。”
五分钟后，门铃响起，有人拜访。
陌上晚正好晃荡到前厅的位置，顺便就过去开门。
“小白？！”
白璐依旧一身白，她穿着白色卫衣，戴着帽子，衣服上印着个小小的HelloKitty，给这位向来严肃的姑娘增添了一点萌感。白色运动裤和白色球鞋，一身白总是使她看起来飘飘欲仙，即使她的穿衣风格并不是淑女系。
见开门的是陌上晚，白璐表情才松动了一些，“姐姐，是我。我来送你……”她看向里面坐在沙发上打盹的安然，冷冷道，“……们。”
就这样，他们坐上了白璐开过来的一辆……小破面包车。
车的底板都在吱呀吱呀叫唤，车上的油漆也已经斑驳脱落的差不多了。车门有点问题，关不严，为了避免寒风从门那里的缝隙吹进来，白璐给那里塞了一团破布。
陌上晚比较想知道，白璐是从哪弄来这么一辆奇怪的破车的。
倒是安然一脸了然，坐在后面和陌上晚东扯西扯。
先去学校接了涟清，小家伙从一见面就鼓着小脸一句话也不说，倒是看见白璐之后乖乖问了声“阿姨好”，收到白璐的白眼以及不满扭头的背影。
陌上晚扑哧就笑了，拽着涟清上了那辆破车。
她第一次觉得住那么偏远还是有好处的，比如距离机场有一段距离，能够多相处的时间又多了一些。
在机场过安检的时候，安涟清靠在白璐怀里哭得一塌糊涂。陌上晚板着脸训他：“你看妈妈从上初中开始到现在都没哭过！你个大男子汉，还哭！丢人！”
安涟清哽咽着反驳，“你前几天才哭完的！”
“这不是重点！”陌上晚看着他眼泪淌个没完，自己也有些懵了，“好啦好啦，又不是不回来了……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安涟清哭得更伤心了，“你做饭不好吃！”
陌上晚：“……”小兔崽子你还有能耐了！敢嫌我做饭不好吃！
但是她却能看出来，安涟清只是在找借口发泄自己的感情。
说实话，如果可以，她也想发泄出来。
“等等，安然呢？”陌上晚这时才注意到，她们晚上来送的主人公安然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白璐抬手指向一边的墙角，安然刚和一个带着棒球帽的人交谈了什么，现在正拖着行李箱从那边走过来。
安然过来给陌上晚一个拥抱，“白痴，照顾好自己，别乱惹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学会和别人相处。”
陌上晚白他一眼：“你跟我爸似的，我都这么大人了。”
末了笑笑，继续道：“祝你早日学成归来！大医生。”
白璐面无表情，“早日学成归来之后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陌上晚不自在的转头：“讨厌！小白！……快走吧快走吧！拜拜~”
白璐冲安然露出一个微笑：“再见。”
安然惊讶，“你还会对我笑？”
白璐冷了脸不理他。
七点五十的时候，陌上晚还坐在车上，收到安然的短信。
“我登机啦。”
她回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搞那么伤心做什么？
而有些人，就算已经再也见不到了，还是要收拾好心情走下去啊。
三年后。
六月，陌上晚最喜欢的夏天，同样是她最爱的L市，某最大的酒店，包场。
在化妆间里，陌上晚终于也穿上了一身白，头发被高高盘起，额前垂了两缕细细的卷发。过了三年没人照顾的日子，还附加着照顾了三年的小孩儿，陌上晚现在浑身散发出一种人妻的气质。
旁边白璐简直就换了个人一样，穿了粉红色的短纱裙，长发发尾微卷，依旧扎成高高的马尾。虽然衣服换了，人毕竟还是那个人。她表情很淡然，一动不动的正接受着Lian的荼害。
“脸姐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喜欢虐待别人啊~”陌上晚在旁边绕来绕去的围观。她觉得Lian简直可怕，而在Lian的动作之下镇定如初一动不动的白璐才是更可怕。
她绕来绕去，很快自己踩到了自己的裙子，险些整个人一下拍在地上。即使掌握了照顾人的技能，她说到底本性还是那个欢脱的小姑娘。
“胡说！我就爱虐待你！”Lian眼神都不给她甩一个，手底下飞速舞动着。
明明是化个淡妆，她的动作幅度之大愣是让人以为她在给人整容。
“啊？为什么？”
“因为你比较好欺负！”
“不是吧……我觉得我一直很强势啊！”
“你？强势？容我鄙视你一下。”
“哼！小时候，一直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
白璐全程默默听着，没有发表意见。但是仔细看表情的话，还是能发现她在笑的。
“所以，以后如果叫安然欺负了，就来找我告状！我帮你打他！”
这声音不是Lian的，更不是白璐的。陌上晚睁眼向门边看去，就见是一身红衣的安然妈妈，叶怡然。
叶怡然笑吟吟走过来：“婉儿，你出生的时候，我们就说，安然看你看的眼睛都直了。他还特别喜欢动你，他一动你你就哭。”
Lian手底下动作顿时轻了几分，几秒后，她就碰了碰白璐的肩膀，“好了。”
白璐和Lian便风卷残云一般收拾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秒速离开了化妆间，留婆媳二人“话家常”。
陌上晚对她们的效率表示目瞪口呆。
叶怡然坐到陌上晚对面，“当时你妈就一直说，‘你家小子老欺负我姑娘’，然后一直要求安然离你远一点。哈，他小时候确实太疯了。”
陌上晚在心里补充，不仅疯，还长得又黑又丑。
“那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直在我们跟前说，‘隔壁小丫头又黑又丑又胖，太招人恨了’。结果他这话被你妈听见了，你妈拉着他给他做了一周的‘心理辅导’。”
哈，安然吃瘪，真不容易。
……
叶怡然说了很多安然小时候的囧事，陌上晚乐得不行，越想越觉得安然小时候萌萌哒，根本看不出长大后的影子。
“你妈一直说我家小子占你便宜，不服气得很。”叶怡然低头看着自己拿的包包，“但是她看见我家小子和你相处特别……嗯，特殊，之后，就觉得，你们是天生一对儿，可配了，还拉着我去找人给算命。”
配……是说两个人一样丑吗……陌上晚眼皮一跳。
“那先生说你‘命犯孤煞婚姻不顺与亲不和’，本想借‘帮忙趋吉避凶’之名多收点银子，可是你妈……”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妈直接掀了人家的摊子，你爸也不知道拦一拦，还跟你妈一起闹，他那时候也是小孩子心性。”
语毕抬头，却见陌上晚泪眼朦胧。
叶怡然有些吃惊，听儿子说，这丫头自从母亲离开之后就未曾哭过，遇事就憋着，这么多年硬是挺了下来。
“呀呀别哭别哭，妆都……”
陌上晚红着眼睛打断她，“有东西掉进眼睛了。”
叶怡然：“……”
帮陌上晚整理好了着装，她俩又恢复了初始的座位。
“婉儿，叫声妈来听听。”
陌上晚先是娇羞了一下，紧接着直接扑到她怀里：“妈妈……”
眼泪一个劲儿流，蹭了叶怡然一身粉。
叶怡然也不急着推开她，这丫头，真是……
她望向门口，她知道那里正站着她的儿子，她还知道她刚进门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站在那里了，她之前揭的老底也都被听到了。
“妈，我最喜欢安然了，”陌上晚很快把这些年的情绪发泄好了，“哎呀又要重新画了……”她颇有些后悔的样子。
叶怡然看她飞快的调整情绪，觉得自己有些心疼。
陌上晚对着叶怡然认真道，“妈，我爱他。”
叶怡然微笑，摸摸她的头。
门口安然耸耸肩，“我也是。”
旁边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在和安祁轩一起抽烟的莫遥揉揉眼睛，“臭丫头。”
末了他抬头瞪了安然一眼，“死小子。”
然而安然并不介意。毕竟是他拱了人家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嘛……
第一次看到这个臭乎乎的小孩，第一次教她打篮球，臭屁哄哄跟着她一起找老师学散打，看她被游泳教练丢到水里扑腾个不停，看她想学游泳又不敢去学的表情，看她偷偷干完坏事后的得意洋洋，看她被欺负之后忍着不哭出来，看她在提到小晗时一脸幸福的表情，看她在所有人面前拙劣的伪装……
看她装傻充愣，看她扮猪吃老虎，看她长大，和她拌嘴。
看她跟着自己来到遥远的B市却嚷嚷着“完全是因为小孩儿”，看她在生病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呆着不肯吃药，看她在被伺候的顺心的时候露出完满的笑容，看她在弹琴时专注的神情……
陌上晚，你真是个奇葩。
不过，我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