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战火烧过的天空,红通通的,荒凉广阔的大漠,连一只鹰叫的声音都没有。
军用吉普车不管不顾的朝前行驶,像被追赶似的,穷途末路的狂奔。
天宇轻轻的用手,把凌雪额头上汗湿的碎发轻拨到一边,她看起来像在做一个恶梦,嘴里轻轻的不知在哼着什么?天宇抱紧了她,将她苍白的脸靠在自己心脏跳动的地方。
或许,只有在你熟睡的时候,我才有勇气抱你一下。
天宇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车子继续颠簸不停的前行,忽然,一阵紧急刹车,凌雪的头撞到车窗栏了,她醒了。
睁开眼,是天宇那双关心的眼睛,“小雪,对不起……”他的手抚在凌雪刚才被撞的地方,脸有些焦急,“你没事吧?”良久,他轻轻的问道。
凌雪摇了摇头,她刻意回避着他的关心,连忙起身打开车门。
车子陷在大坑里,出不来了,这四周,举目望去,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后面的路,只能靠自己步行了吗?
“给,”阿卢朝天宇扔过一把赤橙色的大枪。
“这是?”天宇手一沉,望着这把大枪不知如何使用。
“这是AKM突击步枪,你可以单发,也可以全自动,不过我建议你单发,因为子弹不多,得省着用。”阿卢走了过来,简单给天宇介绍了一下。
天宇听的云里雾里,“这里离安全区还有100公里,这个地方不太平。”阿卢把嘴里抽的烟重重的踩在脚下,双眼望着前方。
“那我呢?”凌雪连忙走了过来,他们都有枪,那她也应该有枪啊。
“你!”阿卢大笑了一下,“让你天宇哥哥保护你吧,给你,你别在我背后开枪就不错了。”阿卢谨慎的望了一下四周,不置可否的说道。
“你这是赤祼祼的歧视,快点给我枪。”凌雪有些生气,虎着眼睛说道。
阿卢看了一眼天宇,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软萌的妹子脾气不是一般大,便无可奈何的从身上拿出一把小枪,扔给了凌雪。
“什么啊?”凌雪不开心的说道,这把枪跟天宇的比起来,明显小太多。
“P92手枪,非常经典,超级适合你这种小巧漂亮的美女。”阿卢转过头笑着说道。
天宇低着头偷笑了一下。
笑什么笑,等一下我找到人了,一枪结果他,再从他身上抢一把比你们更厉害的枪,凌雪跟着后面暗暗想到。
这是一把经典的半自动手枪,9mm的子弹,凌雪握在手里,确实小巧,见前面两人离自己有些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手上一用力,“砰”的一声。
“有敌人!”阿卢赶紧趴在草地上,拿出望远镜朝四处搜索。
“那个,对不起,是我,枪走火了。”凌雪不好意思的跑到阿卢身边,听到这,阿卢气的朝地上就是深深的一捶,“天宇,管好你女朋友。”说完,便快速的朝一边跑去,似乎想离凌雪这个小女孩远一点。
“你才是他女朋友呢?”听到大胡子士兵这么一说,凌雪便有些生气的跺脚说道。
“小雪,”天宇笑着一把牵过凌雪,“走我后面。”他已经很熟练的使用手上这把赤橙色的AKM枪了,7.62mm的子弹已全部装满。
凌雪不好意思的跟在他们两个后面。
“趴下,有敌人.”她还没有来得及的适应手上这把枪,便听得大胡子士兵一声低沉的命令,“砰”的一声,有子弹从她旁边飞过。
“有人打我,”她一把抓住天宇的衣服,可怜兮兮的说道,天宇拿出瞄准镜,右前方的石头下,蹲着一个头缠黑纱的人,看起来,那里埋伏着一个狙击手。
“趴在这里,别动。”天宇轻轻的说道,他转过身,找准位置,瞄准前方,一声低沉的声音,凌发看到那个狙击手,就这么沉沉的倒下了。
“兄弟,好枪法,哪里练的?”阿卢竖起大拇指说道。
天宇低头笑了一下,“小雪,快跟上来。”他转过头朝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凌雪轻轻的说道。
“哦,”凌雪连忙爬上去。
“你先蹲在这里别动,等我们回来。”天宇拍了一下凌雪的脑袋,他马上跟上阿卢,他的速度很快,快的让大胡子士兵睁大了眼睛。
“傻!”看到大胡子士兵呆头呆脑的样子,凌雪轻轻的笑道,天宇学长是什么人啊,他可是高山狼啊,那行动速度必须杠杠的。
“小姐姐……。”忽然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凌雪肩膀上传来,凌雪转过头,原来是腓腓出来了。
“怎么了,腓腓,你不害怕啊?”凌雪伸出手摸了摸腓腓的头,腓腓便摇着尾巴咧着嘴笑道。
“小姐姐,都不害怕,我怕什么!”腓腓一蹦三跳的说道。
“小姑娘,有狼,”大胡子士兵一伸手,一声枪响,子弹便朝腓腓射来。
来不及惊呼,凌雪闭上了眼睛,她觉得此刻小腓腓一定会被打成筛子了。
“你一旦驯服了它,便对它有了责任。”
凌雪耳边响起老爷爷说过的话,“不行,我不能让腓腓受伤。”她睁开眼,发现腓腓一点事也没有,相反,它手里拿着几颗子弹,一双大眼睛正非常迷惑的看着,“小姐姐,这子弹有些烫啊,我接的手好疼。”腓腓可怜巴巴的说道。
“什么?”明显大胡子士兵受到了惊吓,他一伸手,还没来得及开枪,便被凌雪抢下来了,“它不是狼,它是我养的猫,不准你伤害它。”
“你……你”阿卢倒在一边,“你是什么?”良久,他才默默的问道,直觉告诉他,她和他不是一类人。
“小姐姐,我不是猫,我是一只小狸。”腓腓大声的解释道。
“哎呀,你长的那么像猫,一点都不像一只狐狸。”凌雪笑着看着有些生气的腓腓。
“怎么了?”看到倒在一边的阿卢,天宇背着几把枪跑了过来,凌雪什么时候从哪里抓到一只白猫的。“你们……”阿卢明显有些害怕,他紧紧捂住胸口的枪。
天宇意识到凌雪暴露了身份,他连忙放下枪,抓住阿卢,一双眼睛紧紧的望着他:“这些枪,是你刚才从敌人那里抢来的,你保护了我们。”
阿卢呆呆的重复着:“这些枪,是我刚才从敌人那里抢来的,我保护了他们。”
“天宇,那这只猫怎么办?”凌雪指了一下,还在空中蹦蹦跳跳的腓腓。
“我不是猫。”腓腓生气的嘟起嘴。
“你哪里来的?”天宇转过身,望着这只像猫又像狸的动物。
“别人送的,腓腓,还快回去睡你大觉。”凌雪指了一下肩膀。
“小姐姐……可我……”腓腓有些不愿意回去。
凌雪抓过腓腓,捏着它的脸说道,“腓腓,以后你可以叫我雪姐姐或者小雪姐姐,但绝不可以叫我小姐姐,我最讨厌什么小姐姐小哥哥的。”
“哦。”腓腓见凌雪有些严肃了,便摇着一个尾巴一个转身便躲进了肩膀。
“你这只猫很可爱,和我的小白一样的听话。”天宇笑了一下。
“它怎么能跟你那条小白比啊,小白是大蟒蛇,你想吓死腓腓啊。”凌雪睁大眼睛说道。
“小白也可以变的跟你那只猫一样大小啊。”天宇为小白打抱不平的说道。
“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嘛?”阿卢清醒了过来,“看我给你们带了几把枪回来,你阿卢大哥枪法,那是特别厉害,一枪一个准。”阿卢神情兴奋的笑道。
“嗯,阿卢大哥最厉害了。”天宇捧场的笑道。
“虚伪。”凌雪吐了一下舌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天宇打了一下脑袋制止了。
“什么,厉害,当然厉害了,阿卢大哥的枪法,那不是吹的,这5个狙击手,半小时都不到,全扫荡干净,走吧。”说完,他大步向前走去。“前面有一条小路是去安全区的,我只送你们到安全区,后面的,你们可以找当地的民兵组织,那时会有人保护你们的。”
荒漠的夜,有些冷,白天那么安静,到了晚上,却听到了狼的声音。
“天宇学长,那些是你本家,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凌雪朝天宇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天宇不说话了,幼稚,在现在这种氛围下,他可不想像凌雪那样幼稚。
见天宇不理自己,凌雪耸了耸肩膀。
“别动。”忽然阿卢趴在地上小心的说道。
顺着阿卢的视线,凌雪发现前面山上有两辆卡车,卡车周围围着几个荷装实弹的武装分子,只是奇怪,平时他们押运的都是物资,怎么今天,车上的都是小女孩。
而且,凌雪发现他们之中有些人比较异常。
像火焰一样的面具下,眼睛里带着几丝红色。
“天宇。”凌雪轻轻的靠了过来,天宇明白的点了一下头,他一把抓住阿卢,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前面敌人身份不明,如果只是寻常武装分子,阿卢一人即可解决,但明显这里面,有恶灵。
“我们离安全区不远了,让阿卢一人回去吧,他跟着我们不安全。”凌雪轻轻的说道。
天宇点了一下头,他轻轻的向阿卢走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雪,你先跟着阿卢去安全区,到时我来找你。”天宇望着前面有些不安的说道。
“为什么?”凌雪可不想一个人回去,那是逃兵,她从不当逃兵,更何况,她还没有找到那群杀害小孩的凶手,她要报仇。
“小雪,听话,”天宇皱起了眉,眼前这些恶灵,明显是有组织的,在敌人身份不明的时候,他不能冒然带着凌雪犯险。
“我答应你,我帮你找到那群人,好吗,但现在,你要和阿卢一起回安全区。”天宇耐心的说道。
见天宇学长脸色严肃,凌雪只好不说话,她默默的跟在阿卢后面,她看着天宇跟在卡车后面消失了。
“真的很讨厌,不能帮天宇,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不厉害,我明明很厉害,如果不是想先找到那个还幸存的小男孩,凌雪绝不可能扔下天宇让他一个人面对恶灵。”
好朋友,难道不是应该一起面对危险的吗?更何况,一直是你保护我,我欠你太多,天宇学长。
正当凌雪低着头想事情的时候,阿卢忽然停住了。
“到了。”阿卢指着前面一个难民棚低低的说道。
破烂不堪的简易铁棚,扎满了整个营地,晨起的太阳,将一丝柔晖,温柔的落洒在四周,女人们忙忙碌碌的聚焦在一起,眼睛有些空洞,像没有未来似的看着远方,只有小孩,还在欢快的闹腾着。
“这是几百个难民营里相对好一点的地方,我的小孩也在里面。”阿卢眨了一下眼睛。
“你现在就要走吗?”看到阿卢转身就走,凌雪有些奇怪,他送她来到这里,难道连自己的小孩都不看一眼就走吗。
“扎卡的枪声响了后,扎卡的小孩就没有了爸爸妈妈,只有士兵。”阿卢克制的笑了一下。
“扎卡?”凌雪迟疑了一下。
“对,这里叫扎卡,你们幽都的人是不会理解扎卡的悲哀的,这个战乱之城,你们只知道这里有世上最美的阳光和沙漠。”阿卢转过身,快速的向山上跑去。
这里的人在苦等战争的结束,而战争却遥遥无期。
每一天,这里都在上演死亡和分散,可是没有人注意,即使有人注意了,又能怎样?像我这样的人,即使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也无法理解他们的痛苦,因为没有感同身受。
“你们幽都的人是不会理解扎卡的悲哀的。”
凌雪低下了头。
难民营的四周,围着一圈简易的木制栏杆,每隔几步,便有些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孩站岗,他们稚嫩的脸上,带着风霜,战争最易让人成熟,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童年。
阿卢提前和他们打了招呼,所以一个13岁左右的男孩带着凌雪朝里面走去,里面拥挤不堪,五颜六色的衣服挂在形形色色的带子上,女人们哭肿的眼睛藏在黑色的面纱后面,没有未来的绝望蔓延在四周,死神在附近窥视。
在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小孩,只有小孩的眼睛,无论身处何样的地方,都永不放弃希望。
凌雪停在一个蓝色的铁棚里不动了,她看到一个和她同样国家的女孩,在教一群难民小孩读书,那个女孩,单眼皮,有一对虎牙,和她一样,是幽都人。
“谢谢,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凌雪非常礼貌的对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望了一眼棚内:“她是大象老师,战争一开始她就和我们在一起了。”
“大象老师?”凌雪看了一眼她的个子,小小的,一米5都不到?
“她姓向,她喜欢我们叫她大象老师。”小男孩非常尊敬的说道。“战争开始后,很多老师都不在了,只有她还在我们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悲伤。
是啊,13岁,还是一个在教室里读书的年纪,却已经拿起了枪像个战士一样站了起来。
棚内,多是一些5、6岁的小孩,看他们跟在大象老师后面求知的表情,很难让人想像这里已经是一个残酷的战场。
此时,大象老师也注意到窗外的女孩了,她看起来在想些什么,表现有些严肃,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稍显迷离,像含着眼泪。
“您好!”能在这里遇到同乡,她还是很吃惊,大象老师走出棚子。
同样的年纪,大象老师忽然觉得的不好意思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十八九岁,而自己,却已经看起来30+了,一年前,她还和眼前这个女孩一样,青春洋溢,现在……
“您好!”凌雪赶紧尊敬的回道。
“你是……”大象老师一双小虎牙笑着看着凌雪。
凌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在她面前,她感觉到了惭愧和无知。
“阿卢大叔说她是来找莫迪的小男孩的……。”小男孩明显很尊敬大象老师。
“哦,”大象老师马上就想到了那个沉默不言的小男孩,小男孩刚送过来时,完全属于惊惧,像见到什么非常恐怖的事,她们以为他是在战争里受到了太深的创伤,后面小男孩醒过来后就基本上不说话,只默默的呆在一边。
“我带你去见他。”大象老师轻轻地转过身。
凌雪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呢?”大象老师转过头笑着问道,很少有人像她一样大胆。
“那你呢?”凌雪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
大象老师便安静了,当初他们一行十人,每个青春年少,凭着一腔热血想要救助这里,结果,如今,剩下的只有她一个,她一个人,为什么留了下来呢?
“我是老师,这里的小孩需要老师。”她想了一下。
如果任由他们遭抛弃,坐视不理,他们就会承受被剥削、被虐待的风险,不让他们学习知识和技能,他们的国家要恢复繁荣和和平,便要年复一年的向后延迟。
当初,她一个人,留了下来,或许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她的温暖也有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想到这,她的心情便有些沉重。
可凌雪不知道,她只是感叹她的光荣和牺牲。
小男孩,跟凌雪以前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从他的眼里,看到恐惧和仇恨,这双眼睛,不应该属于他,那个她在莫迪见到的小男孩,即使弟弟死在他眼前,他也可以平静的喝水的小男孩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13岁的小女孩去哪里了?凌雪一步一步走近小男孩,她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可小男孩明显在害怕她,他缩在角落,眼睛死死的盯着凌雪。
“我是小雪姐姐啊,”凌雪痛心的说道,到底这他妈的战争,改变了多少人。
她抱紧小男孩,很后悔很后悔当初没有带他们一起走。她想起那个裹着破布的女孩,满头油腻打结卷曲的头发下,那双凹陷硕大的眼睛。
“可是,姐姐,你一个人走,才有希望。“
小女孩放开了手。
她真该死,为什么要听那个小女孩的话,她就应该把他们一起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
忽然,凌雪感到胸口一痛,她吃惊的低下头,只见胸口多了一把刀。
“我恨你,我恨你,是你害死了小姐姐,是你害死了大家,我恨你,我一直恨你。”小男孩疯狂的朝凌雪刺来,凌雪只觉得胸口一痛,世界便在眼前变黑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时,善良,会做坏事。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个道理。
那个故事,是韩灵告诉她的。
“姐姐,我想变的和你一样强,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
很久以前,小女孩摸着凌雪的手苦苦哀求道。
她答应了。
她以为给了小女孩力量,小女孩就可以保护好她想要保护的世界。
可是,她不知道,她没有教会小女孩如何成为一个好的恶灵。
小女孩拥有了力量,也有了嗜血的黑暗。
在她走后的第一个清晨,阳光正好,小女孩变成了恶灵,嗜血的欲望,让她变的疯狂,她屠杀了整个她曾经想要保护的世界,那群她一直保护的孩子。
当黑夜来临,她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当第二天阳光来临时,小女孩走出了洞口,化成了洞口那缕白色的灰尘。
“没想到,我想要追杀的人,原来是自己。”
醒来后的凌雪,笑着说道。
善良无罪,只是无知会致命。
韩灵终于抱紧了这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女孩,他心疼她。
相似的人,会心疼,会喜欢,会爱上,这是谁也没法否定的。
未来的路,不管有多艰难,他愿意,陪着她一起走。
为她好,为她幸福,远离她,结果造成两个人痛苦。
这条路,他走了太远,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