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泽在家呆了几天,春节放假快结束了,就提前一天坐火车回单位上班。火车站里人群簇动,熙熙攘攘。林启泽买了票提前检票,背着黑色的旅行包,
来到外面站台上,远离站台中部,独自一人走到火车车头的停车位置,站在三三两两的人群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根,点上火,吸了一口,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
参加工作快三年了,家里再也不是很严格限制自己的抽烟行为。回想春节期间与父母亲的交流沟通,父亲是同意自己停薪留职的打算,自己也要努力准备才行。林启泽知道父亲是一个温和的人,但是他原则上不同意的事情,你如何努力是很难说服他改变主意。以前念书时,因为县城离校并不远,仅一个多小时的火车。林启泽每学期回家一两次,大多不是因为有急事,只是在校园呆久了,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探望父母也让父母顺心,顺带向父母拿生活费。
林启泽回想大学三年级那次计划出行西安的事。那是89年五一前的一个星期天,那时为了的在暑假能去一次西安,回家了一次。晚上,同父母亲交流沟通了一个晚上,父亲就是不应允。
第二天,林启泽也在这个位置等火车,独自一人站在三三两两的人边,一米七几的个头显得瘦高。他当时也是背着这个黑色的旅行包,在四月天正午柔和的阳光下显得有些焦虑和烦闷,脑子里不停地兜兜转转着前一晚和父亲的谈话,理理出行的思路和想法。
父亲不同意,还有一个姐姐呢,可是姐姐是不违背父母的。父亲就曾当着姐姐的面对自己说过,念书不能过度消费,不让姐姐给自己过多的零用钱。该如何跟姐姐说呢?说自己已基本攒够去西安的来回路费,到了西安和陈斌住学校的宿舍,这样说可能不行。还是放了假先回家住几天,然后向父母说到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去,母亲是同意到一些近一点的地方的。回到学校再把同样的话和姐姐说,姐姐多多少少会资助一些费用。湊够了费用,就去买去西安的火车票。反正从西安回来也先回学校住上两三天,不说出去了西安,家人也不会太在意,必要时再先和母亲说。这个学期期末考试一定要考好,这样一来放了假,向父母提要求会更有底气,平时也有再多攒些零用钱才行。
林启泽想着暑假去西安的事,细细地梳理出一些头绪来。他左望右望,没有发现认识的人,正想拿出刚才从烟摊买的一包HOPE烟,心想,抽根薄荷烟可以消消闷气吧,抽不完分给同学们尝尝。
“唉呀呀,你不是小泽吗?!”一旁交谈的两人,突然间一个中年男子很热情地对林启泽打招呼。“一晃十几年,样子一点也没变,以前你家住医院,你妈还是我的老师呢!小时候,我们这些年青医生还把你抱来抱去的。”
“呃!”林启泽觉得不自在,自己的小名居然还有人喊出来,他对住在医院的印象几乎空白,那应是四岁以前的事。偶尔听父母讲些住在医院时比自己大了四岁半的姐姐那时的事而已。自己的小名许多年没人喊了,父母也喊启泽了。
“我是张医生,以前住你们家隔壁的。你现在在读大学,有出息,有出息!父母是老牌大学生,姐姐是医大的,书香门第呀!”张医生在夸奖,站在他一旁的另一个中年人也脸带羡慕。
“唉,一年到头,没坐几次火车,现在冒出这么多人来。今天主要是在省城里上班的人回省城,平时十个有八九都是做生意的!怎么有这么多人做生意,有这么多的生意可做?”张医生改变了话题,谈起经商的人和事。说什么人什么做生意很来钱,但说来说去,能念书才是保证,是最好的出路等等之类的话。
见张医生他们继续交谈,林启泽便转身走到一边去,心里默念着,还好,刚才没拿烟出来,不然的话,传到父母那里,自己又得一番说不清的解释。
林启泽回想到此,转念一想:自己也将加入经商的行列去,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现在,不在家里吸烟,父母亲也不是太过问。时光总是向前,事物总在变化着。林启泽环顾周边的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
十来分钟后,火车到了。林启泽好不容易挤上去了。因为是中途站,座位是没有了。火车启动后,林启泽找了一个旅客少些的车厢之间过道,靠着车厢斜站着。几个短途的小贩扛了几大包东西上车,扔在林启泽旁边,林启泽见不影响自己站着,也不挪地方。那两三个小贩也当林启泽不存在,说道:“等一会儿帮列车员打扫打扫车厢卫生,就可省下买车票的钱。”
林启泽看看几个风尘仆仆,喘着大气,额头冒着热汗的小贩,不太在意他们谈话,继续回想大学第六学期出行的事。
开学注册完了,大家做上课准备。傍晚时只有林启泽和阿贵还呆在宿舍里。
林启泽在新的学期又满怀新的希望,在笔记里又一次写下一句子话: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林启泽记得每一个新学期换新笔记时,自己都写上几句自勉的话。平时,心情激昂时,也会记下内心的想法,或者写上每天太阳都是新的,明天也应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之类句子。
他有个习惯,在本子的前面作笔记,在本子后面记录一些日常计划和事情安排,有时也摘抄一些警句、箴言或写些心得体会什么的。
一晃过去了两年半。这两年半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情呢?
大一大二,学习功课,看自己喜欢的书,踢足球,下围棋,打桥牌,应该没有虚度罢!这个学期要努力点,争取甲等奖学金,到暑假时好能跟父母提出去一次西安的要求。正好,这个暑假陈斌来信说留在西安勤工助学,不打算回家。这是一次好机会。第六学期的假期是大学最后的一个暑假了,再不去找在西安念书的陈斌,明年两人都毕业,只有将来工作了才能找机会成行。
林启泽的小书桌上放回一本《汤姆叔叔的小屋》,这是放寒假时林启泽借回来,看完后,何小强又拿去看了,是何小强让鲁志刚还给他的。听鲁志刚说,何小强休学了。
本来,同室里有一个习惯互相传阅好书。那位借到一本好书看了,先放在自己的书桌上,看看同室谁想再借。因为到图书馆借书是有期限的,所以两人一起去,一个还掉,一个马上就可以从图书管理员手上再借出来。林启泽读一些哲学,历史,传记等是同室里同学不太爱读的书,林启泽放在自己的课桌上,同室的人除了何小强看一看,别的同学一般不太去多翻翻。相对而言,武侠小说,言情小说,大家都爱看。
回想到这里,林启泽似乎意识到何小强早就有休学的打算了。本来,寒假可以借两本小说类的书回家的,因为何小强拿走了一本,林启泽只带了一本《简爱》回家看。
阿贵正在走廊上弹吉它。先来一首“九九的那个艳阳天哟,十八岁的哥哥……”接着是“黄土高坡”,下一首,他自个又胡编一曲“我女友在那里?一天一天不见你,一定不在春天,也许在夏季,好象不是秋天,大约在冬季……”
这时,林雨榕提着一个小袋特产进来,说是让大家尝一下家乡的特产,她也送了一袋给陈敏姐。林启泽忙找些自己和室友带的水果和一些东西去应付。阿贵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因为刚才胡诌了几句,想是让林雨榕听到了,略显尴尬有点不好意思,也找些同学带来的特产招待她。林雨榕含笑着说不用的不用的。
林雨榕穿着一件明黄色的羽绒服,脖子上还围有一条浅白带些紫色斑点的丝巾,头发在春节时随她姐姐去认真做过了,前额向内和两侧稍稍向前卷曲是很容易看出是烫过了的。人虽单薄,显得清丽,样子比上学期显得成熟了些。
林雨榕坐下不到几分钟,发现阿贵想回避一下,走出宿舍,笑着说:“上学期在学校的舞厅看见你跳舞跳得很好,能不能教教我?”
阿贵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那里,那里,我自己也在瞎跳。”
林启泽见他谦虚了,忙接过话:“他可是有艺术细胞的,能唱能跳,可惜学错了专业。”
阿贵一听,更觉得不太好意思,忙说:“这,这仅是业余爱好,业余爱好。”
林雨榕随口大方地说:“下周末,真得想请你们去跳舞呢!天这么冷,跳舞可以活动一下子的。”
阿贵说可以的,你哥林启泽好象也很久没去跳舞了,整天不是打桥牌,就是下围棋。说完自个到隔壁去了。
转眼到了周末,吃中午饭时,林启泽和阿鹏在饭堂里遇见了林雨榕和她的一个女同学,四个人打了饭在饭堂的方桌上一边吃一边聊,林雨榕她俩还问了一些第二学期哪门功课比较难学,功课学习的要领和学习心得之类的话。
林雨榕说是同学借的一本书还了,她去找了两次仍外借出去,想再多去几次看能不能借到。林启泽一听,把室友借到好书时,两人同时去图书馆,一个借一个还的方法说给她听,雨榕听后,连说是好办法。林启泽补充说,大一时,阿贵借到了金庸的《射雕英雄传》,一个学期都在班里传着看,没有放回到图书馆的书架去过。
林启泽说刚去图书馆借一本模糊数学的参考书图书馆,虽说是选修课,数学还是有用的。想借一本关于模糊数学应用的例子来参考参考,增加数学实用能力的理解。
因为下午大家都有课,交谈了十多分钟后就散了。临走时,林雨榕还提起了晚上去跳舞的事,林启泽只好答应她。
鲁志刚是本市人,一般到了周末他都回家去。汪卫东是一条泥鳅,整天东钻钻西逛逛门道多得很。潘文理因为大学考了了两年,年龄上比同室的人都长了一两岁,人也显得成熟些,是班里的班长。他的信件是最多的,几乎每周都有一封。他除了有时和大家打打桥牌和下下围棋象棋外,整天就往图书馆跑,按汪卫东的话是,去给女朋友写信去了。阿鹏家来自山区,英语基础不太好,也经常到英语语音室去。何小强刚从其它宿舍搬过来和大家住了一个学期,因为家里的情况,就休学了。
因为上周随口答应了林雨榕的事,今天中午又确认了,到了晚上林启泽拉上阿贵一起去了舞厅。
晚上,舞厅人很多。林启泽和阿贵按约好的时间和地点到了舞厅。林雨榕和另两个女同学先在里面坐等他们俩。林启泽先带林雨榕跳了一个慢三和一个快三,就找凳坐。阿贵先和林雨榕的一个女同学跳了两曲,接着又带林雨榕跳了两曲。舞场里的凳子不多,大多数的人都站着。一连跳了四曲的林雨榕有些累了,找不到凳子坐,林启泽站起来让给她坐一下。阿贵紧接着又邀林雨榕另一个女同学跳了两曲。林雨榕和她同来的女同学坐着休息,林启泽站在旁边和她俩聊天。因为,已跳过了三曲,林启泽礼节性地邀了林雨榕的女同学跳了一曲慢四。接下来,舞厅放起了迪斯科,阿贵就四处转,林雨榕的两个女同学也遇到了认识的男生,找到了更多的舞伴。迪斯科音乐放了好久,林启泽和林雨榕只在场上跳了几分钟,两人觉得有些吵杂,就一起回到坐位休息聊天。这样,不知不觉过了近两个小时,林雨榕对林启泽说,再跳一曲慢三,想回去了。林启泽带着她跳完后,这时,阿贵不知从那里又冒了出来。一直不停的跳着的阿贵已很尽兴,也想回去。林雨榕同来的两个女同学已找到熟识的男生,林雨榕同她俩打了招呼,三人走出舞厅,离开了。
林启泽和阿贵顺路送林雨榕回了宿舍。两人走在路上,阿贵说林启泽说:“你妹的乐感其实也不错,只是舞跳得不熟而已。”
“高中生那有整天跳舞的。”林启泽答道。
“其实你跳得也不错的,何必拉上我。”阿贵接着又说。
“传受一点技艺也要摆谱啊。”林启泽回应一下。
“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带你妹跳舞真让人有一种清新圣洁的感受,不象和一些女的跳,带有些尽杂念,让人胡思乱想……”他自己觉得有点过了,连忙自言自语道:“不说了,不说了,俞说俞远了。”
林启泽觉得林雨榕的神态确确实实让人感受到一种圣洁,会涤荡人内心的一切污秽的东西,让人清新。
自从跳了一次舞,林启泽再也没去过舞厅,其实他也不是常去舞厅。大一时偶尔还和同学去学校的舞厅跳跳舞,大二后,特别到了第四学期有,林启泽几乎再也不去跳舞了,大致是兴趣的时期过了。跳舞过后不久,因为象棋和围棋有一个赛事,他选了围棋,常到学校俱乐部去集训下下棋。林雨榕略懂围棋也过来看过几次。
林启泽一直在筹划暑假出行的事,可一场“风波”让林启泽的想法和计划全乱了。那次是从家里来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林启泽踢足球扭伤了脚腕,近半个多月借着拐杖走路。“风波”不久,林雨榕的母亲到省城开会,她的母亲让司机强硬地送林雨榕和她的两个同学上了火车,先回家等候消息。后来,林启泽也回了家,因为几句不妥的言论遭到父亲的严肃斥责:不要以为一天就把什么事都能解决了。林启泽也明白,父亲的严肃中带一份慈详,斥责批评里含一份关爱。
接着学校就陆续停了一阵子课。到了暑假,母亲在姐所在的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需要住十来天医院。林启泽就得在姐家照顾自己的母亲。说是照顾,就是每天在姐家熬些粥,把姐做好的菜热好,拿到病房去给正在恢复静养的母亲。这段时间里,林启泽姐姐住的那幢楼的前面,有一个阿姨每天注意着林启泽的进进出出,后面引出一段姻缘,这是后话。
母亲出院了,自己也跟着回了家。那个暑假读了《呼啸山庄》和《西方哲学简史》两三本仍有印象的书,《西方哲学简史》林启泽只是浏览式地翻了一下,并没很深入地阅读。暑假期间,林启泽一直呆在家里,把家中的几部自行车全拆开作些维修,并在每部自行车飞轮上换新的黄油。偶尔几次,也找同学去踢一下足球。一个暑假就这样过去了。
下了火车,挤上公交,一路上,林启泽回忆校园里的时光,不知不觉回到了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