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枫显然知道罗北的想法,但他却没有阻止罗北的意思,只用极快的手法,将手腕一抖,铁锹便将方驼子身上盖着的衣物挑开。
方驼子身上,衣物破开之处,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具白生生的骨架。
这一刹那间,秦蓉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罗北的眼瞳在一刹那间几乎收缩成了一点,一双拳头,捏得嘎巴嘎巴作响。
陆子枫却笑了笑,转头看着罗北,淡淡的说道:“你最好看清楚这是不是人的骨架!”
棺材里面,那具骨架白生生的,虽然都是白生生的瘆人至极,但罗北明显的看出来,那的确不是人类的骨头。
准确的说,那些衣物掩盖着的,只不过是一具羊的骨头。
罗北亲手掩埋的,竟然只不过是一具羊骨头!
陆子枫用铲子将方驼子那颗栩栩如生的脑袋铲了起来,胖子跟秦蓉等人这才发现,那颗脑袋,竟然只不过是一个上面蒙了一层面具的模型!
这一刹那间,罗北有些懵了。
自己亲手入殓的方驼子,根本没死,却在几年之后被陆子枫一眼看破,方驼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子枫又是凭什么知道的。
不过,方驼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子枫没说,也没去猜测,只是告诉罗北跟胖子等人,他是怎么看出来这桌坟算得上是座空坟的。
——方驼子生前嗜酒,死了之后,酒气凝结,会在坟上长出一种带有酒味奇异的菌菇,可是,这座坟上没有那种奇异的菌菇。
所以,陆子枫就足可断定,这坟里面,必定不是方驼子。
陆子枫的依据,就这么简单!
等两个保镖重新建这座坟掩埋好,陆子枫微微叹了一口气,又笑了笑,转头便走。
胖子怔忡了好一会儿这才冲着陆子枫的背影,叫道:“你那件事情……”
陆子枫头也不回,随意挥了挥手,笑道:“算了!”
罗北突然大声怒道:“姓陆的,你别当我们输不起,我哥儿们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说出去的话,却从没吞回来过……”
胖子在罗北身后,怔了许久,才跳着脚叫道:“北哥说得对,输了就是输了,纵然我们只不过是小混混儿,你也没权利蔑视我们。”
陆子枫走了好几步,才回过头来,淡淡的说道:“明天上午十点,我派人来刘家镇接你们……”
说完,陆子枫再也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穿过竹林,从破庙里走了出去。
陆子枫走了之后,罗北跟胖子两个人都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面对着方驼子的那座空坟愣愣发呆。
秦蓉勉强回过神来,蹲下身子,却带着哭腔问道:“北哥、胖子,要不,你们先跟我回四川老家去避一避……”
罗北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不答。
胖子呆了半晌,突然撑起身子,盯着罗北问道:“北哥,你故意的?”
罗北依旧苦笑着,摇头不答。
“北哥,你为什么跟那陆老鬼放手一搏……”顿了顿,胖子又说道:“你别跟我说你没想跟他干一架,还有,食言毁诺的事情,那是我们小混混的本色,又不多这一次……”
罗北微微闭着眼睛,只简单的回答了胖子几个字:“干不过他……我想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胖子失声叫道:“这才是你的重点……不是,北哥,想要换个活法,也用不着去心甘情愿的去做奴家老妖怪的狗啊!”
罗北又苦笑了一下,再次摇了摇头。
秦蓉一边抹泪水,一边说道:“北哥,你们现在活的都挺好的啊,干啥要……要去跟他们拼命……”
罗北站起身子,微微叹息了一声,苦笑着对秦蓉说道:“秦蓉妹子,这一段时间我们欠你太多,可惜,我们两个是成不了大器,妹子,你应该找一个比我们条件更好的人。”
“罗北哥……”秦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叫道。
罗北一边沿着陆子枫走过的地方往竹林外走,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妹子,对不起了。”
前院,陆子枫跟陆盈盈等一众人,已经走了,只留下先前被罗北打晕过去的那个保镖。
那个保镖见到罗北跟胖子等人,当即点头哈腰的说道:“罗爷、卫爷,陆老板交代,有些东西要送交给你们。”
罗北微微点了点头,那个保镖当下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一个纸袋地道罗北面前。
胖子抢上前,伸手将纸袋接了过去,随即惊叫道:“是钱……”
那保镖很是恭敬地说道:“罗爷,陆老板交代,这是陆老板一点小心意……事成之后,陆老板还有重酬。”
前面半句,多半是陆子枫交代过的,但后面半句,却多半是这个保镖添盐加醋之言。
不过,罗北也不在意,只淡淡的一笑:“心意也好,定金也好,我罗北收了,回去告诉陆老板,别磨磨唧唧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胖子紧紧地将纸袋搂在胸前,激动不已地说道:“对对对,我们只答应帮陆老板做一件事,做完了,我们还……还……”
那个保镖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话带到,随即离开。
直到那个保镖走得背影都不见了,胖子才将纸袋递到罗北面前,几乎是哽咽着说道:“北哥……咱发了,十万……十万啊……”
罗北只看了一眼纸袋里扎成砖头一般的钞票,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罗北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饶是胆大包天的罗北跟胖子两个人,竟然都被这一声咳嗽吓了一身冷汗出来。
两个人背后,是那个一直都不见踪影的守庙老头,老头很老,老得身子都佝偻成了一团,手里拿着一根扫帚,一边扫着前院,一边不时的微微咳嗽一声。
看着这个佝偻得风残烛年的老人,罗北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心酸。
那老人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罗北两眼。
下了山,罗北硬塞给秦蓉九万块钱,算是还了这一段时间在秦蓉那里骗来的、借来的所有的钱,秦蓉哭哭啼啼的,说就算全部算上,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但罗北笑了笑,说,除了欠账,余下来的,算是给妹子一点儿置办嫁妆的钱。
随后,罗北跟胖子两个揣了仅有的一万块,又打算到街头去重操旧业。
这些钱,两个人揣在兜里,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有种格外的沉重,所以,即使只再过一个晚上,罗北跟胖子就会踏上生死未卜之途,现在去重操旧业,也恐怕只有罗北跟胖子两个人才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放松自己。
胖子第一次花了两块钱去买了一包葵花籽,当然不是用来吃的,这是用来套羊钓凯子的道具之一,接着胖子又第一次买了一张报纸,还从卖馒头的大妈那里要来一只装豆浆的纸杯和一根一次性的筷子。
作为重操旧业的工具,便完全齐备了。
两个人依旧是到桥头,赶开一个瘦弱的同行,把那张报纸往地上一铺,四角用几块小石子一压,再倒上小半包葵花籽,然后把纸杯和筷子往旁边一放,这就正式开始营业。
这要是往日,只要两个人往这里一坐,需要过桥的人多半便是离两个人远远的,要不然,干脆就绕着走其它的路过桥。
今天却有些出奇,两个人才刚刚坐下,便有一个二十来岁穿花格子衬衫的小伙子,嘴里嚼着口香糖,往两个人的摊子跟前一蹲,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问道:“可以赌多大?”
可以赌多大,这问题问得让罗北跟胖子两个人很想发笑。
从在这地方摆地摊,就只怕别人没钱,不赌,至于赌多大,那就得看你愿意往水里扔多少钱。
胖子嘿嘿的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来那一叠还没撕掉封条的钞票,非常非常阔气的往面前的报纸上一扔。
“哥,大赌伤身,小赌怡情,也就是玩玩儿,一百两百不嫌少,三千五千不嫌多,你押多少,我都赔给你。”胖子笑眯眯的说道。
那穿花格子衬衫的小伙子,半点儿犹豫也没有,直接掏了约莫是五千块的一叠钞票,捏在手里,又弹了弹,笑道:“说得好,那就先拿两百块玩玩儿!”
说着,这小伙子抽出来两张钞票,放到报纸上,
胖子笑了笑,熟练至极的拿起纸杯,往报纸上那一小堆葵花籽上一罩,罩住十来粒葵花籽,随即挪动纸杯到了胖子的中央:“哥,看你也是内行,规矩就不用我多说了,要单还是要双?”
那小伙子盯着胖子面前的那一万块钱,把嘴里的口香糖吹出来拳头般大小的一个泡泡,直到口香糖承受不住压力,最终发出“波”的一声轻响,随即泡泡爆裂。
年轻人将爆裂的口香糖又卷回嘴里,这才很是爽快的说道:“单!”
看样子,这年轻人真的是很内行,半句废话也没多说。
既然大家都是玩这个的,胖子也就不多说,只笑了笑:“哥,你看好了,我开盅了。”
说着,胖子轻轻揭开纸杯。
纸杯里面,一堆葵花籽儿,一言自然是看不出来单双的,所以,胖子拿了一次性的筷子,去将葵花籽儿拨开,而且,是两粒两粒的拨。
只是胖子才拨不到一半,罗北便发现这一堆葵花籽儿的数目是单数,也就是说,那个穿花格子衬衫的小伙子赢了。
当下罗北轻轻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装着要离开的样子,说道:“兄弟,借过。”
如果是以前,在这样的情况下,胖子自然就知道这一局是别人赢了,于是便会佯装让道或者搭话,稍微岔上一岔,借以引开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将夹在手指缝里葵花籽撒进去,或者将葵花籽拨一粒出来。
不过现在,胖子虽然得到了罗北的暗示,也很配合的转头应了一声,又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还看到那穿花格子衬衫的小伙在一刹那间也把注意力放到罗北身上,但胖子心里惦记着这小伙子手里那几千块钱,一心只想着先给他一个甜头,然后好连本带利弄回来。
等罗北从胖子身后走了过去,胖子则才继续用筷子拨葵花籽儿,至于夹在手指缝里的那一粒葵花籽,胖子却没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