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上海,热的不像话。
柏油路都在滋滋的冒着白气,蒸得行人直跺脚。
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走在大马路边,被车辆经过引起的热风吹到更是直抓狂,这样的天气穿一件衣服都嫌多。
刚进G大的时候赵清琛就已经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毕业后一定要留在上海工作,这个城市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精致跟温馨,尤其是夜半的上海,格外热闹,一个人走在街道上都不会觉得害怕,还有上海的方言吴侬软语更是透着生活的琐碎和亲切感,来自北方的一叫顾念之的同寝姑娘就很喜欢听这种方言,另外同宿舍有个叫刘晓筱的姑娘,就是地道的上海本地人,上学期间顾同学总是拉着刘同学给她讲上海话听。
上海、北京、天津这些大城市,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想在这些大城市中立足脚跟又是多艰难的事情,可即使有这么多的艰难存在,也依旧有很多人闯的头破血流也想留下。
繁华的地方容易招人嫉妒;幽静的地方容易招人羡慕。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让人嫉妒的地方,赵清琛也不例外。在上海呆了两年多,也快要到了做出决定选择去留的时候了,决定是在两年年前就已经做了的,只是这去留的问题还得看今后大四期间的实习生活。
按理来说一个宿舍应该有四个人的,但她们那个宿舍有个同学从大一开学那天就没来,什么原因大家都不知道,班主任也不肯说,只说是家里出了状况导致不能来上学。
她不像刘晓筱是个上海人,留在上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像同宿舍的另一个姑娘顾念之,家里有钱,留在上海只需一句话的事儿,所以目前只有她孤军奋战。
要不是早上满课,就早上去逛招聘会了,下午特别的热,不过也多亏了早上有课,才能得知今天原来各个公司有在学校组织招聘会。
辅导员说:“都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也应该了解一下这些事情。”
于是赵清琛就拖着两个室友打算提前感受一下招聘会。
“离招聘会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顾念之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才十二点多,找个凉快的地方坐会儿吧,顺便解决一下午饭。”
“不去食堂吗?”刘晓筱问道。
“不不不,我今天带你们去一个新开的餐厅吃饭好不好,那边格局特别的好,我上次去过一次都没吃过瘾。”
其余三个人大眼对小眼了一番,欣然同意。
顾念之带着两个女孩子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然后拐进一个街角,往前又走了一两百米才看到右手边的路旁有个门牌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是在地上立着的,不是挂在门上的。
门牌很古典的感觉,是用一块长两米宽一米的雕花黑漆木刻成的,细纹梅花做底边,中间竖着的三个大红色的行书字:阑珊处;左下角是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FORYOU;右下角则是一串耐人寻味的数字:91112。
阑珊处这三个字是出自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中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个赵清琛是知道的,毕竟这首诗是自己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很喜欢的,以前有事没事就会拿出来背背,如果要说这份喜欢的来由,赵清琛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迷恋这种蓦然回首的感觉吧。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那么,一定会扑到他怀里。
至于那串数字,赵清琛是看不明白,不过结合左边的英文字母,这家餐厅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这个故事她希望是一个美满的爱情故事。
这辈子,只爱一个人,只等一个人,只为一个人
想到这里赵清琛噗嗤一声笑了,真是的,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
“你笑什么?”刘晓筱听到笑声,歪着脑袋问她。
“没什么没什么,赶紧进去吧。”赵清琛怕刘晓筱穷追不舍的问她这个问题,自己不好回答,就赶忙调转话题:“阿之,这家店开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呃,我偷偷告诉你们,你们不要惊讶,其实这家店是我哥开的。”
顾念之一边用手捂着嘴巴小声的说一边拨开门帘踏了进去。
说是门帘其实是珠帘,淡蓝色的珠子一粒一粒顺着一根透明的细线有序的排列下来,在顾念之手的拨动下,调皮的似个孩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外面看,除了那块门牌带着些许古典风味外,就连门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不过新奇的是上面的雕花不是常规的中国风画,没有龙也没有凤,更没有牡丹这样的国花,而是雕刻精致的丛丛栀子花。
远远看去,如果忽略掉颜色不管的话,活像一朵朵栀子开在上面,这种浮雕艺术算是很高超了吧,每朵都栩栩如生,仿佛会招来蝴蝶。
门是半开着,好像是故意这样子开着的,透出里面的点点光亮,让人看不真切却想要看个究竟,好奇心就是这么被引起来的。
因为你看到了冰山的一角,就贪婪的想一睹一角以外的所有风景。
“阿之的哥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赵清琛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跟着顾念之走进阑珊处,抬头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引住了,虽然刚刚在门口已经预料到这会是一家古风味很浓厚的餐厅,但亲眼所见还是有点震撼。
内部的格局是以汉朝的住宅风格来设计的。没有明显的房间界限,每一个包厢都是以屏风隔开的,后面侧面都立有古色古香的折屏;座位设于榻上,每个小包厢都放有一张榻,根据客人的数量,又有床榻和独榻之分;榻上置几,用以摆放食物,还有些案几会摆放在较大的榻的侧边,用于陈设物品。摆放在榻侧边的案几,都是用整块木材雕成的,几面向内凹成弧形,几面浅刻云纹,两端刻兽面,脚型是有附趾的栅足。
为了营造古典的氛围,餐厅内所用的照明物都是暖黄色的暖灯,嵌在墙上,透着暗暗悠悠的光。
不得不说这样的餐厅赵清琛曾经做梦梦到过几次,淡雅素净的感觉很是喜欢,现在亲眼看见,别有梦中滋味,有点想认识一下这家店的老板,惺惺相惜的感觉分外强烈。
赵清琛在大一的时候看到社团招新,一眼就关注到汉服社,想都没想就交钱报名了,一方面是感到新奇,另一方面是自己对中国的古典文化本来就存在兴趣。
餐厅内人不多,只有几个包厢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悠闲自得的样子,惬意的吃上几口的食物,偶尔浅谈生笑。
在这样的地方,大声说话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错误的行为。
服务员统一着装汉服。有个看起来才17岁左右的女孩,身着浅紫色的襦群,双手交叉放于腹前,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三四米处,看到赵清琛一行人进来,先是投以浅笑,再微微颔首,左手举起,微指前方,甜声喊道:“欢迎来到阑珊处,客人请上座。”
紧接着就有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孩子从内屋走出来,领她们到一处坐下,然后呈上菜单。
菜单是用牛皮纸做的,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隶书,菜名有些奇特,完全判断不出来什么是什么。因为三人中只有顾念之来这里吃过饭,所以点菜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顾念之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报出几样菜名:“【红梅珠香】、【庐山云雾】、【琵琶大虾】、【三鲜木樨汤】、【雨雪霏霏】,先这些吧。”
“好的,请稍等。”
顾念之探出头看了看总台,然后表情凝重的说了句:“我先去趟厕所,一会菜上来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照现在的时间来看的话,重要的事情很怕会赶不上。
这个时间点,人会去哪里呢?不是说好今天会来店里的吗?不是说想要见面的吗?不是说自己等了很久的吗?
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顾念之在心里已经狠狠的鄙视了一番那个本该出现而现在竟然消失的某人。
顾念之在厕所里焦急的来回走着,时不时看看手机有没有收到信息。
出校门之前明明发了信息告诉他会在半个小时后到店里的,人没出现也就算了,这信息也不知道回一个,让人在这里干等着瞎着急。
菜已经端上了一会儿了,可是顾念之还没有回来,赵清琛就决定起身去找她,担心她遇到什么事情。
“阿之,你还在里面吗?”赵清琛转了转厕所的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上了锁,只能敲门喊话。
顾念之差点把手机从手里扔出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调整了呼吸回答道:“嗯,还在,快好了,你先回去吧。”
“那你快点。”
出去之前,顾念之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赶紧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你到底死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们吃完饭就走了,你别后悔。”
把手机塞进兜里,洗了把脸,出去了。
另一头,正在谈判的顾怀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又看到了出现的那行字,瞳孔小小的紧缩了一下,抬眼对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子说道:“抱歉,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您先回去吧,明早再给您答复。”
说完,起身拿走桌上的手机已经披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向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我大老远赶过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话的!”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高冷的背影。
中年男子本就阴沉的脸,看到这样的情况,一张老脸拉的更长了,额上的皱纹也慢慢凝成。
这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听话。
顾念之出来的时候,赵清琛跟刘晓筱在研究【雨雪霏霏】这道菜,看到顾念之走过来,赶忙拉她坐下来。
刘晓筱指着刚刚端上来的这道菜问道:“阿琛说里面那朵栀子花是真的,可我觉得是用某种可食用的材料仿成的,你觉得呢?”
“是真的花,可食用。”
这道【雨雪霏霏】其实就是莲子羹的改进版,只不过莲子是被磨碎了,星星点点的嵌在羹中,呈现出星空的漩涡状,在底部还有三朵指甲盖大小的洁白的栀子花,与黑漆的陶瓷碗形成鲜明的对比。
黑夜中的一点光就是希望,就是盼望。
这应该也是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吧,在无止境的黑暗之中坚守着那光芒,相信久别会重逢,相信苦尽终甘来,相信与子能偕老。
下午三点钟,赵清琛一行人从阑珊处出来,往招聘会现场走去。
在学校门前的红路灯口,一辆银色的SLR722的奔驰跑车从她们左侧飞驰而过,然后车停在了前一个红路灯口,在等红灯的时候,拨通了一个电话。
“阿之还在店里吗?”
“哟,你只是关心念之而已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些挑逗的气味。
“还在的话想办法帮我留一下,我三分钟后到。”顾怀自动忽视了对方的反问。
人在着急跟紧张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放松心情跟别人开玩笑的。这是一个地雷区,顾怀能忍着不发脾气算是好的了。
“恐怕留不住了,人都已经走了有十分钟了,我看你..”
“嘟嘟嘟.嘟嘟嘟。”
“什么人哪,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又挂我电话。”宁远摇摇头,无奈的放下手机,拿起吧台的一杯蓝色鸡尾酒一口闷。
车内的人眉头紧锁,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下意识的握紧了方向盘,又用右手扯了扯衬衫领口的领带,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赵清琛,下次一定不会再错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