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王浩做手术的日子。
我走到病房走廊的时候,就听见一阵阵哭声传来。有人死了?当我走进病房时看见王浩妈妈伏在病床上大哭,身边的病人和护士都露出怜惜的神色。这一定很痛,但是我不能体会。等了一小会儿,王浩妈妈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我假装刚到的样子,问:“阿姨,王浩呢?”“去手术室了,我现在就要上去。”“我和你一起去吧。
一出电梯门就看见十来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大家都统一的看着手术室的门。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手术室门开了,推出来一个做完手术的人。又过了半小时吧,又推出来一个人,就这样,出来了五六个人,但是王浩一点消息都没有。眼看着都一点了,王浩妈妈焦急的等着,看着手术室,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谁是王浩家属?”一个护士问。
”我是。“”病人需要输血,去一楼交输血的费用。“说完,转身就会手术室了。
“怎么需要输血呢?怎么了......“阿姨脚下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幸好被王浩的舅舅一把扶住了。
“姐,我去缴费吧,你在这等着。“
“不,我去缴费,你在这等着。”
“阿姨,我和你去吧。”我说
我们坐电梯一路到一楼,王浩妈妈双手绞在一起,整个人呈现出僵硬的感觉。我想,这个母亲真的是吓坏了。到缴费窗口,说话时,都带着哭腔。我在一旁也只能无力的说些安慰的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终于在下午三点半,王浩被推了出来,二十岁的小伙子,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安静的仿佛没有生命的迹象。我真是有点被吓到了。生命真的太脆弱了,人类的血肉之躯真的遭受不了物理的重击。我想了很多,却不知道该如何感同身受。
当王浩被我们放到病床上的时候,他都还不是很清醒,直到主治医生来看他的时候,才清醒过来。醒来后,一直就要水喝。嘴里一直念叨着“水”“水”......护士来说只能喝一点水,王浩妈妈就只给一点水,只能打湿嘴唇的程度。但是主治医生说,给四五勺都可以,喝完之后,王浩才停止要水喝。
人这一生,到底要经历些什么,才算是人生?我想着,一些人,走的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镇上的集市,生过最大的病就是感冒;还有些人,全国跑完了,出了车祸......而我,到底,什么才是人生?我总是会想一些这样的问题,但是没有答案。小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还没下课,为什么这一天好长?还有,每天八九点就睡觉了,而现在十一二点不睡,都不会觉得晚。是我们接触的世界变大了,越来越多的事占据着我们的人生,我们越来越快速的生活着。以前三天才能做完的事,现在一天就能做完,效率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是现在的我却总是找不到高兴的点了。生活的快节奏不适合我,我好像是老人和小孩的结合体,不适应这个快节奏的世界,想不明白自己的一生该怎么过。老人的迟缓与小孩的无知我都有,这是不幸!
这几天,我有时间就去医院。听王浩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不是本地人,他们就是欺负我们是外地人。”我目睹了出租车司机和私家车司机来医院协商赔偿的全过程。
周六上午,大概九十点钟,出租车和私家车司机腋下都夹着一个小皮包,挺着大肚子,站在王浩的床尾。让他们坐,他们也不坐。私家车司机,是在国家事业单位上班的,嘴很是能说会道,接下来的对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参与的,而出租车司机基本没说话。先他们也是问了下王浩的手术做的如何,简单聊了一些。当问到赔偿多少时,私家车司机开始打太极,问王浩想要多少赔偿。王浩也不太清楚,就问了下王浩妈妈。王浩妈妈也不知道应该要多少。就反问他们要多少,他们也不接话,还是把球踢给王浩妈妈,问王浩妈妈想要多少。僵持了一会儿,王浩妈妈说,要八万。私家车司机,先是侧过身掩嘴笑了下,后马上跳了起来,说,八万不可能。王浩妈妈又问他们想给多少?他们又不说给多少。就这样僵持着,王浩说,今天是谈不拢了,改天再说吧。话一出口,两个司机楞了一下。王浩妈妈马上偷偷扒拉了一下王浩,示意王浩不要乱说话。估计这一动作被私家车司机看见了,他说,那我们就改天再来吧,不过这几天我可能要去山里。出租车司机也说,我还有事,今天就不谈了吧。说完就往外走。王浩妈妈说,大哥,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介意,我们再谈谈吧。他们就出去谈了。病友对王浩说,你们谈赔偿我们也不好帮着说话。你现在出去看着你妈,不要被他们忽悠了。那个小个子是个有心眼的人。
我跟着王浩到楼梯间,看见王浩妈妈和他们说话,不断的哀求,不断的示弱。
”妈,不要和他们谈了。“王浩走过去,想把阿姨拉走。但是阿姨不走,还说:“你这孩子想急死我啊?”
那两个司机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丑恶模样。我想,要是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这两个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有半点怜悯。王浩倔强的站在那里,我觉得他是在守护属于自己的公平。可是,这世界哪有公平可言。我们都明白,但是我们都想要公平。矛盾到,我们最后都会迷失自己。
“我们先走了,这个事也不是一天能解决的——这两天我可能又要跟领导上山,哎,到时候再联系吧。我先走了,小伙子好好养伤。”私家车司机说完就往电梯间走去。出租车司机说了句“好好养伤”也跟着走了。王浩妈妈跟着走到电梯门口,手把着电梯的门,说:“大哥,你不要走啊,小孩子不懂事,钱的事还可以商量的。”声音带着哭腔。王浩笔直地站在那里,看不出情绪。
回到病房,王浩妈妈,抹了抹眼泪,拿着包,出去给王浩买饭去了。
我觉得王浩的情绪不对,就带他去楼梯间——病房人多,他一个男孩子应该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哭。
王浩缩在角落里,埋着头开始抽噎起来,为了压抑哭声,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我握着他的手,希望给他一点安慰。这个大男孩,以后的心上都会有这一道伤疤,每每想起,可能不会再哭泣,但一定会淡漠的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我妈会这样,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嚣张?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我们还要低声下气的求他们给钱?八万,不多。到现在住院,做手术都花了五万多了,还有下一次的手术费,还有这段时间的日常开销,八万真的不多,我家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谭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在手术室待了还几个小时,还输了两次血,骨折后手肿到大腿这么粗,还有麻药过后的痛,都是他们给我的,为什么他们还能若无其事的生活——好想杀了他们......”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他,任凭他咬着嘴唇无声的流泪。我抱着的这个大男孩,就像我弟小时候摔倒后,我去抱他起来的感觉一样,他需要我去帮助他,那怕就是抱着不说话都可以。
我也不太喜欢这个世界了,太残忍,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