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脚开步同肩宽，两膝微曲——”王捕头也不再拿架势，就着天光和屋里的灯光指点起赵九来：“两臂曲抱于胸前，十指相对，指尖相隔三寸。”
“头放正，颌骨微微内收——”王捕头指了指脑袋与脖子连接的地方继续说道：“是这里，不是下巴！”
“两耳放平，两肩同高，两髋同高——髋在这里！”
“两眼视正前方，略低一点点。”
“两耳听正后方，略高一点点。”
“百会虚领，沉肩坠肘——”
赵九边听边练边记，不懂的立即就问：“忠伯，什么是百会虚领？”
“你的双脚在地上，头在空中，你要领内劲上升到头顶的百会穴，作上顶之势，从头至脚逐一放松周身。不可一次就放松全身，那叫跨！你要节节放松，节节对正，使命门往后撑，跨跟往内缩，两臂如钟锤悬挂，周身似松非松将展未展，这就是所谓的——虚领顶劲，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松腰敛臀，尾闾中正，双膝放松，正容敛神，气沉丹田，呼吸自然，内外松静！”
没想到区区一个站桩竟然这般辛苦，赵九只觉得浑身酸胀难忍，心念一动屁股也就动了。王捕头不知何时握了根树枝在手里，见状就往赵九屁股上打了一下，口中喝道：“屁股一抬，重新再来！”
“是！”
“赵九啊，站桩可不是让你像根木桩一样站着，而是要你学会蓄力、静心，并将精气神融会贯通。所谓蓄力，便是蓄劲如张弓，发劲如放箭——”
“所谓静心，当目视前方，以一念代万念。起来的杂念，随它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来者不拒，去者不留。”
说着说着王捕头抬手按了按赵九的胳膊，道：“胳膊僵了，歇会儿再来。”
“谢忠伯！”
“练武本非易事，你入门又晚，当要加倍用功，不可懈怠，以后每日回来你至少要站一个时辰的桩！”
“是，忠伯！”
“这里还有二十八字口诀，你且记住，日后再慢慢领悟！”
“是！”
“立身中正顶头悬，腹内松净气腾然。三阳聚首于百会，气沉丹田在关元。”
与王捕头细心教导的相比，赵九觉得自己以往练的打坐简直就是瞎搞胡闹，难怪总是不得要领。王捕头把要点说清之后就让赵九自己领悟，赵九不敢慌忙从事，先把王捕头讲的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漏掉什么又反复念叨了三四遍，这才重新比划起来。他正在兴头上，王康平练完功回来从他身旁经过都没发觉。
翌日王康平依然当值，赵九也一早就随他出了门。与昨日不同，赵九今儿多了些活气，王康平也甚为喜欢，带着赵九到处转悠。王康平连续当了三日值，赵九也跟着他转悠了三日，到第四日王捕头才带着赵九正式到班房挂上了号。
赵九领了身簇新的捕快服还有鞋帽，喜不自禁，王捕头却叮嘱他道：“捕快这行是贱业，你入了这门，三代都不能参加科考，更不能得罪那些有权势的人。这里头门路多着，倘若不懂你就问，顶多给人笑话一通，却比不懂装懂犯下错误要好。”
“是，捕头！”衙门人前赵九也跟其他人一样唤王世忠为捕头，没人了才唤忠伯。除了衣裳鞋帽，赵九还领了点别的行头，有腰牌，有铁尺，有绳索，回到王家，王康平便教赵九装扮起来。
“哟，你小子还挺像样子的！”
“嘿嘿，还要请康平哥多多照应！”
王康平是正捕快，有自己的活儿要干，赵九便正式跟了王捕头，每日衙门跑前跑后，夜里便在院子里蹲桩，只等摸到要诀便将秦先生留下来的武功重新练过。当然，金捕快教他的拳法也没落下。王捕头教子甚严，赵九与王康平二人各自练自己的功，互不干扰，王康平也并不在意他爹另授赵九。
相处日子一久，赵九觉得王捕头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了亲侄子，赵九猜这与金捕快有关。这一日轮到赵九休息，他在院子里对着门板练金钱镖让王捕头瞧见了，恰好康平不在，王捕头将赵九唤道跟前一问：“这枚镖是谁给你的？”
“金捕快！”
“他没教你如何练吗？”
赵九摇摇头道：“没有。”
“看着，金钱镖要这么拿！”王捕头接过那枚金钱镖，用拇指和中指按住，再曲中指、无名指、小指，此时金钱镖已在中指侧部。王捕头抬手将金钱镖打出去，那镖稳稳地钉在两丈开外的一棵树上，赵九跑过去将它拔了下来，竟是分毫未损。
“往后练这个在屋里练，别让康平瞧见了！”
“是！”
王捕头皱了皱眉，进了屋，秀娘不在，院子里就剩赵九一人。赵九把那枚金钱镖擦拭干净又揣回胸口，他不知道王捕头为何突然不高兴，也不明白王捕头既然会金钱镖为何不传给康平。王康平的武功虽然功底扎实，练得也勤快，但仔细看就是寻常的拳法和腿法，与班房里其他几个老捕快所会相差无几，赵九确实不明白王捕头为何愿意教他却要对自己的儿子藏私。
即是如此，这镖以后是不能在院子里练了，桩还能蹲，金捕快和秦先生的武功那是绝对不能示人的。赵九望着老天叹了口气，挽起衣袖把屋檐下的干木头搬到院子里，打算替秀娘劈点柴。赵九蹲桩刚蹲出点心得，他把树兜放在两腿中间，似蹲桩般抡起斧头劈了下去。
一斧头，两斧头，三斧头……好端端的一块树兜让赵九给劈成了木屑。待赵九揣摩到蹲桩劈木头的要领时，这块树兜已经快给他糟蹋完了。王康平回来瞧见了屋檐下堆放的烂木头，不明所以地笑话了赵九几句，惹得他爹老不高兴，楞将晚课加重一倍。康平最是听爹娘的话，一句怨言都没有转身就去练功了，令赵九内疚不已。
言归正传，赵九在衙门里也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但凡要他跑腿的地方绝不推辞，众人都说王捕头福气好，有个孝顺听话的儿子还有个长进的侄儿，王捕头总是笑笑，谦逊地说道：“哪里，他们还差得远呢！”
如王康平所言，赵九头一个月的工食钱果然没落几文在手里，都拿去请老捕快喝酒了。赵九住在王家用不上什么钱，就把剩下的都交给了秀娘，也算是为这个家添点柴米油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