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听话,扔了,先前我说扣工钱那是吓唬五娃的,你别信,啊!”翠花不仅面相长得好,身段也好,圆鼓鼓的胸脯水蛇的腰,放眼整个乌塘村就没几个长得有翠花好看的。朱富贵早就想把翠花收了,就是屋里的黄脸婆死活不答应。要不是婆娘也舍不得再找个丫头,这几年早把翠花赶了。朱富贵又劝道:“翠花啊,过两日就是集市了,你想要什么你说,这孩子先丢出去行不行?”
翠花果断地应道:“不行!老爷,那个王大善人不是也说过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爷你就当行行善积积德,没准儿日后金宝少爷还能捞个大官儿当当呢!”
“王大善人王大善人,你就知道王大善人,那你为何不给他抱过去啊?”
“去就去!”翠花当真抬腿就往外走,嘴上还说道:“我现在就把这娃儿给王大善人送过去,我就不信王大善人会把他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回头咱们乌塘村人人都夸赞王大善人心肠善良,是个活菩萨,王家的米仓堆到三年都吃不完,老爷的茶馆却人丁稀落,到时候老爷可别后悔啊——”
“回来回来!”朱富贵赶忙将翠花唤回来,哭丧着脸道:“那赵六毛就是个穷光蛋,哪里养得活这娃娃,他要是留在手里那还不是吃我的用我的,我哪里养得活他啊——”
猫哭耗子,翠花在心里骂了句,嘴上却道:“是啊,所以我才要给王大善人抱过去啊!要是王大善人开的工钱合适,那就连我也一块儿过去算了!”
“你敢?”朱富贵圆眼一瞪拽着翠花不放手,嘴上却又不肯松口,翠花烦了,拍掉朱富贵的爪子,边往外走边道:“每逢年成不好的时候王大善人都施粥舍粮,咱们这三乡有几个不知道王大善人的名声的?乡邻们都夸王大善人居心仁厚,却说渴死在老爷门口也喝不到老爷的一碗水,老爷要是舍不得几口米汤就不要拦着我——”
“留着,留着还不成么?”朱富贵愁着一张脸道:“不过他在我这茶馆里待一日就得算他一文的饭钱——”
翠花闷声就走,朱富贵赶紧拽住她道:“好了好了,不收总成了吧?唉——呀!”
“这还差不多!”翠花为弃婴讨到了饭吃,心中高兴得很,只盼着这可怜的娃儿能够活下来,赵六毛也对她感激不尽。
幸得昨儿的大雨,今儿才稍微凉快了些。辰时过后茶馆里人来了两三个人,一人要了碗鲜茶,边喝边说昨夜的雨太大,哪里哪里恐怕又淹了,其中一人翘着二郎腿说道:“这天儿呀,指不定就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呢——”
“是啊是啊!”肖五娃一直尖着耳朵在听呢,当即抢过话道:“昨儿夜里就发生怪事了!”
“哦,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肖五娃又把弃婴的事儿说了一遍,这下连赵六毛都烦他起来了,皱着眉喊他道:“五娃,还不去烧茶!”
“哎呀六毛你让他说,让他说!”
这会子种地的都去田地里看水泄洪了,来茶馆的都是些无甚大事的闲荡子,巴不得哪里有热闹看。要是热闹不够大,指不定还要添柴呢,哪里肯放过这等怪事,当即拽着肖五娃不放让他仔仔细细地交待。那肖五娃平素就是个人来疯,此刻见自己得了众人的赞赏更加得意起来,添油加醋不说,兴致高处干脆模仿起昨夜发现那木盆的情形来。
路过茶馆的人见里边热闹,以为有什么大事,观望了会儿也走了进来。有人就有生意,朱富贵乐得嘴都合不上。赵六毛里里外外跑着,要是有人向他证实他就点点头,诶诶诶了几声,众人嫌他无趣,便都拉着肖五娃问东问西,还嚷着要看看那弃婴。
朱富贵出来打圆场了:“事儿是真的,只不过那娃娃病了,也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去,在后院养着呢,就不抱来给大伙儿看了,啊——”
有人打趣道:“哟,朱老板今儿大发慈悲了?”
“是啊,朱大老板,养个娃娃——那可是大出血的事儿啊,哈?”
“哪里——”朱富贵笑了笑,眼睛鼻子都挤到了一块儿,嘴角险些咧到了耳朵根子下:“瞧着可怜,不就是几口米汤的事儿吗,大家说对吧?”
“朱老板这么想就对——了!”
“为了朱老板百年难遇的好心,六毛,再来碗茶!”
“诶——”
天黑前朱富贵的婆娘带着儿子朱金宝从娘家回来了,大抵在路上听到了这事儿,以为是朱富贵多事捡了那弃婴回来,一进门就老不高兴地喊道:“富贵,富贵——”
赵六毛正在擦拭桌子,闻声应道:“老爷在后院呢!”
“哼,肯定又在鬼混了!”朱氏瞪了赵六毛一眼,气冲冲地到后院去找朱富贵了。那厢朱富贵正在看翠花给那弃婴喂米汤,咋见婆娘回来赶紧起身相迎:“你小声点,别吓坏了这娃娃!”
“我还没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赶紧从头交待!”
“你别在这儿闹,先听我说!”眼见那弃婴眉头皱了起来,朱富贵赶紧将婆娘拉到外面,急切又轻声地跟婆娘说道:“你小声点,这可是咱们的财神爷!今儿一天挣的呀——都够过去十天挣的!”
“十天呀?”朱氏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声音却小了下来,她脚下走远了几步问道:“你快点说说!”
朱富贵就将今儿讲烂了的弃婴的事儿再讲了一遍,朱氏道:“原来这事儿是六毛整的呀,唉呀脏东西打哪来扔哪儿去!”
“不行!今儿王大善人还来看过呢,说这娃娃福厚,这不,到的才第一天就挣了这么多,哪能你说扔就扔啦——”
朱氏眼睛转了转,隔着窗子望着翠花怀里那婴孩小声说道:“可这么白吃咱们的也不行啊,要不咱跟六毛多少——收点?”
“臭婆娘,掉钱眼了你!”朱富贵骂了两句,又小声在朱氏耳边说道:“观音庙的老尼姑也来看了,说这娃娃跟咱们缘分深厚,况且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只要能熬过去就能成大事!咱们要是跟他计较现在这么点汤水钱,那他跟咱们的缘分啦——就会变薄!”
“有这么神吗?”
“你忘了王大善人的爹是怎么死的了?”朱富贵白了朱氏一眼,道:“老尼姑说王老太爷活不过腊月,不是吗,死在腊月二十八,你忘了?”
朱氏一拍脑袋道:“是哦,我把这事儿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