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风语溜进黛园，阿竹气得将那话多之人一顿痛斥，关紧了园子不令众人随意进出。二少夫人凭窗抹泪，赵九不小心瞧见了，赶紧躲了开去。
如此过了俩月，有一日小冬也不见了，赵九想问不敢问，因为黛园里的小厮只剩下他了。不管愿或不愿，赵九都成了吴家二少爷的贴身小厮，每日鞍前马后，一刻也不得歇。不过赵九也因此得了出去吴府的机会，只是不晓得到底是福还是祸。
西江月是泾阳城最大的戏楼，那宋小楼果然不一番，只要一上台，不论是风姿绰约的美娇娘，还是英姿飒爽的的女英豪，抑或俏皮玲珑的小阿娇，俱都信手拈来，台下一众老爷、夫人、公子、小姐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每每宋小楼登台打赏就不断，宋小楼少不得要与那些打赏的老爷公子少爷客套客套，每每这时吴二少爷就迎上前去，其他人也就知趣地退下了。要是天晚了，吴二少爷就在西江月里歇下，赵九也因此见到了小满，他也如宋小楼那般抹粉画红起来，看着有说不出的奇怪。不过，赵九没在戏楼里见着小冬。
俗话说人红是非多，没两日赵九便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原来那宋小楼本也是好人家的男儿，因其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不知为何勾搭上了朱龙王的一名小妾。这下可糟了，朱龙王将他弄去断了命根子却不叫他死，每日让那小妾好生伺候着直到伤愈，又唤来两名喜好男人的手下与宋小楼行那苟且之事。宋小楼自然不允，奈何朱龙王将那名与他有染的小妾浸了猪笼，宋小楼恳请朱龙王放过那名小妾，自愿宽衣解带。然而朱龙王言而无信，他令人割断绳子，那小妾就在宋小楼眼里沉入江中。事后朱龙王令人将宋小楼送了回去，宋小楼神魂颠倒地躺了几日，再与人见时就似换了副魂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女人。
坊间的传言向来真假难分，然而多少还是有些依据的，听说宋小楼落魄之时是吴家二少爷托了他。每逢宋小楼登台，吴二少爷就花大价钱包下戏楼。吴二少爷不比别人，这泾阳城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得很，宋小楼也发了狠，不到一年便成了泾阳城的头号大腕儿，一时间又炙手可热起来。
那宋小楼的确可恶，也的确可怜，赵九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吴二少爷每日与宋小楼缠绵悱恻，醉生梦死，每每回到黛园赵九都觉得对不住二少夫人，他不敢看二少夫人的眼睛，唯恐又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
不得不说，吴二少爷扮旦角也在泾阳城里排得上名号，他时而登台与宋小楼切磋，台下总是满堂喝彩，奈何吴知府对此深恶痛绝。这日回到黛园二少夫人忍不住说了两句外面听到的风言风语，吴二少爷索性搬进了西江月，吴知府气得险些吐血，直喊没有这个儿子。
那日赵九听到吴二少爷与宋小楼说男人与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嘛人皆可夫，这世间唯有男人才是干净的。赵九听多了美女爱英雄的故事，以为世间****都是那般惊天动地的，咋听吴二少爷这般说法，赵九如同走在独木桥上，摇摇欲坠。
赵九每日都承受着折磨，耳朵的，眼睛的，心里的，道德的，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大抵是吴二少爷最近倚重了赵九，宋小楼忽地生起气来，吴二少爷也有些恼怒，衣袖一挥就带着赵九出了西江月。吴二少爷不回府，却往清倌苑去了。青楼是男人花天酒地的地方，这个赵九晓得，可是清倌苑——那一个个与赵九年纪相仿的少年站成一排任人挑选，赵九只觉得一颗脑袋沉逾千金，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吴二少爷丝毫不避讳赵九，当着他的面就与两名小宠调戏起来，直到三人宽衣解带，那丑恶姿态令赵九再也忍不住，推门就冲了出去。
“哇——”赵九冲到后院一角张口将肚里吐了个干净，他弯腰望着那摊污秽物，眼里噙满了泪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还是该离开，倘若他现在跑出清倌苑也没人会拦他，只是他要如何跑出泾阳城？
一只白净的手伸到赵九眼皮底下，那手里有块灰色的布巾，赵九背了把眼抬起头来，发觉多日未见的小冬正满脸怜悯地望着他。
“拿着吧，干净的！”
赵九本不想接，但他还是接了。那帕子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还有日头晒过的味道，的确是干净的，赵九看着帕子上留下的脏印子愧疚地说道：“多谢，可是我没有还你的——”
“一块帕子，用不着你还！”小冬说话依然带刺儿，不过赵九却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小冬带着赵九走到后院的偏屋旁，那里有口井，赵九汲了水上来洗了把脸，又把帕子洗了晾在旁边的花丛上，两人坐在偏屋的门槛上望着翩翩飞舞的蝴蝶发愣。
过了一会，赵九先打破沉默：“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哼哼——”小冬冷笑了两声，道：“二少爷玩腻了就把我卖到这儿来了！”
“啊？你为何不去向老爷求情？”
“求情？我为何要向他们求情？你以为吴大人就比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高尚吗？”
赵九没想到小冬会这么说，一时语结了：“这——”
“吴大人是泾阳城在任年限最长的知府，吴家能在朱龙王的地盘上屹立至今你觉得是因为吴大人做了很多善事？”
自然不是。赵九没有说出去，他怕说了会更困惑。
前面传来呼喊声，小冬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过头与赵九说道：“你晓得的也不少了，吴大人从来不令人在二少爷身边待过一年，你好自为之！”
吴二少爷不回吴府，也不去西江月，就在清倌苑里住下了。过了两日，宋小楼也来了清倌苑，还带着小满，他竟然把小满——也卖给了清倌苑。
都是爹生娘养的，命再贱那也是命，赵九对吴二少爷和宋小楼失望无比。他记得小冬的话，没准哪日这火就烧到他头上来了。
小满素来与小冬和赵九两人合不来，又见赵九和小冬搅到了一块儿，心中更是恼怒。比起从前伺候吴二少爷的日子，小满觉得自己在宋小楼身边更像个男人，他觉得宋小楼和吴二少爷只是一时生了嫌，用不了多久他仍然能回到宋小楼身边。小冬觉得小满迟早会惹祸上身，劝赵九离小满远点，赵九却只渴望风平浪静，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