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不愿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舍不得了。小七不愿放手,他怕一放手就再也见不着了。兄弟俩眼里各自含着泪,脚下却都不肯放慢半步,这般你追我赶直到山脚,只见那里矗立着一个瘦瘦长长的人,赵九急急顿住:“铁长老!”
“师父!”小七以为铁长老是来抓赵九回丐帮的,情急之下连忙挡在赵九身前,嘴上急切地说道:“师父不是答应我不追究九哥了吗?”
铁长老望着眼前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起程回平阳城,我来送送他!”
俩人这才发现铁长老手里还拎着个包袱。
铁长老把那灰布包袱递给赵九,望着赵九说道:“看你们这般模样已经不肖我多说了,这里面是些衣裳盘缠和干粮,你自己好生保管!江湖最易催人老,人心最易反无常,望你此去风调雨顺,择个安身地,做个小买卖,不要再受这些江湖风浪。他日要是遇到难题可来大勇分舵找我,我定会尽力帮你。前路漫漫,天色已晚,赶紧——上路吧!前头有村子,过去找户人家投宿一晚,从那里沿路往北走就撞不上我们了!”
“多谢——铁长老!”赵九与铁长老磕了个头,拍拍小七的肩膀,越过二人大步往前。小七抬腿就要追,铁长老一把拉住他,师徒二人就这样目送着赵九消失在大地的阴影里。
回到常家,吴长老正侯在大门外。他望了铁长老和小七一眼,无言转身进了常家。
说好三人浪迹天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今只剩赵九一人,似孤魂野鬼般游荡人间。
“啾啾!啾!”一只回巢的鸟在赵九头上打了两个圈圈掉了下来,赵九停下脚步,弯腰想将它捡起来,那只鸟扑棱着翅膀又飞了上去,才飞了半人高又摔了下来。
也许是摔迷糊了,赵九再把它捡起来时它没有挣扎。这是只褐色的小鸟,额头正中和两只翅膀上夹杂着些许黄色的绒毛,它软绵绵地窝在赵九的手心里,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啾啾几声。赵九轻轻抚摸着小鸟的脑袋,嘴里问道:“小鸟乖,你是饿了吗?”
“啾——”
“渴了?”
“啾——”
赵九把小鸟捧到眼前仔细瞅了瞅,它的翅膀上面似乎有污迹,赵九摸了摸,湿黏黏的,是血。原来小鸟的翅膀受了伤,难怪它无力飞上天去。铁长老没有说错,前面的确有个村子,赵九踩着夜幕进了村,他不想惊扰任何人,在村里走了一圈竟让他找着了座土地庙。赵九捡了些柴禾,在土地庙后生了堆火,与小鸟分吃了点水和干粮,一人一鸟倒在土地公公旁睡了过去。
天边浮现出第一道金光时赵九睁开眼,火堆早已燃尽,他蜷成一团,那鸟就躲在他的怀里。赵九抹了把脸,揣着小鸟又上了路。他凭着稀薄的印象扯了点草药替小鸟敷上,每日里用心照顾,那鸟蔫了两日复精神起来。赵九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晓得到了哪儿,这日偶过一个大湖,湖中央矗立着几根残败的枯荷,耷拉着脑袋,赵九停下来看了会儿,走了。
这里的荷花,果然没有乌塘村的漂亮。
小鸟跟着赵九走了五六日,起先歇在赵九肩上,伤势好点后便在赵九头顶盘旋。及至后两日越盘越高,越飞越远,有时一两个时辰都不回来。赵九偶尔抬头望望高远的苍穹,他必须加快步子了,不然寒冬降临他该如何是好。
“啾啾!”头顶上又传来扑棱棱的声音,赵九心中欢喜不已,它又回来了!那只受伤的小鸟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个同伴。两只小鸟并肩徘徊在赵九头顶,先前受伤的那只嘴上衔着根树枝,它毫不胆怯地飞到赵九跟前将树枝吐在赵九的手上,轻轻了啄赵九的手,展开翅膀与同伴又绕着赵九飞了几圈,啾啾长鸣几声,彻底飞去了。
赵九朝那越来越小的两个身影挥挥手,用力喊道:“你要小心啊!不要再受伤了!”再一眨眼,青空已无小鸟的踪迹。赵九站在原地,心里涌起莫名的惆怅,他看看手里的树枝,上面结着几颗红果子,才半个小指头指甲盖那么大,闻一闻,倒是有股说不出的清香。赵九摘了颗小红果子放进嘴里,舌头稍稍用力那果子就破了,汁水甘甜,满嘴清香。
好吃!
不过那果子只有几颗,赵九又不晓得小鸟在哪儿采的,他不敢一口吃完,直到嘴里没味了才吃一颗,漫漫前路也变得不是那么乏味了。
又过了两日,赵九来到一处地方,他学乖了,先跟人打听地名,原来叫做桥镇。桥镇名不虚传,镇里的一条小河上面就有五座桥,往来船只沿河叫卖,到处都透露着新鲜。
只见一五旬老伯,头戴小帽,腰系一块粗麻布,肩膀上担着条长凳,凳子两头挂着两个小木箱,手里提着一串石片和铁片,嘴里唱着:“磨剪子欸——戗菜刀——”
那河里又慢悠悠飘来只小船,船上覆盖着棉被,那人嘴里喊道:“娃儿——糕,娃儿——糕,新鲜出锅的娃儿——糕——”
岸边一位老妇人朝那船招招手,小船靠上来,小贩满脸笑容唤道:“李太太,您老来得正好,刚出锅的,还烫嘴呢——”
“瞧你说的——”那老太太笑道:“来四文钱的!”
“诶,您等等,我这就给您包!”小贩掀开小船上的棉被,只见被子下面的蒸笼里躺着一笼白花花、圆鼓鼓的东西,比包子小,没包子鼓,不过看上去很是逗人喜爱。那老太太还没走呼啦又来了好几个人,赵九看清楚了,那东西一文钱两个,两文钱五个。他看得热闹,那小贩也瞧见了他,热情地招呼道:“小哥,外地来的?要不来两个尝尝?”
旁边一个小童从大人手里接过一个糕张嘴就咬,烫得哇哇叫却不肯放手也不肯吐出来,看得赵九口中生津,他摸了摸怀里,问道:“你这个叫什么,如何卖?”
“我这个叫娃儿糕,米磨成浆再蒸熟的!你看,一个个白胖胖圆鼓鼓的像不像娃娃?一文钱两个,两文钱五个,趁热吃,保你喜欢得不得了!你瞧见方才那位老太太了?”那小贩与人打了个招呼,接着说道:“每日都来!”
嗯,这人没骗人。赵九摸出两文钱,道:“那好,给我来五个!”
“好叻,您小心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