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眼前的这个杯子吃了，时光就能倒流的话，我一定会吃的。
伊尼戈这样想着，脸上现出一丝苦笑。他晃了晃脑袋，还是有些沉重，看来还没有从宿醉中完全清醒过来。一旁的老麦尔斯看了，赶忙又往杯子里倒满蜂蜜水，伊尼戈拿起杯子，一口气干了个精光。
“少爷，感觉好点儿了吗？”
“啊，”伊尼戈捏了捏额头，说道，“好多啦。哎呀，头不怎么疼了，可还是有点儿晕乎。麦尔斯大叔，昨晚上我喝了多少？”
“不知道，少爷。等我跟查理过去抬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地上有好几个空的酒坛子。嘿，看那装饰，八成是乌克斯豪尔的上等麦酒威士忌①。”老麦尔斯说着，砸吧砸吧嘴，又说道，“我就在少爷你的生诞礼上喝过一次，嘿，那是真香啊！”
“呵，喝这么多就不会这么想啦。”伊尼戈大口地喘着粗气，又说道，“不过这帮人可真下本啊。”
“是啊，少爷，他们能不下本吗？你可是答应替他们去干玩儿命的活儿啊！”老麦尔斯说着，脸上现出忧伤的表情。他又问道：
“少爷，你真答应他们了吗？他们说，你应口要去替他们剿灭那些土匪。”
“啊，好像是吧。见鬼！为什么我现在别的想不起来，这件事却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哎呦，这一想起来，头又痛了。麦尔斯大叔，再给我倒杯蜂蜜水。”
老麦尔斯赶紧又倒了一杯，伊尼戈一口喝了，感觉好了不少，他用双手拍了拍脑袋，试探着问道：
“麦尔斯大叔，按咱们圣教教徒的传统，酒后许的诺，是不是可以不当真？”
“我没听说有这回事，少爷。我只记得《圣传》里说，‘许下诺言，就要实现’。”
“呃，”伊尼戈打了个酒嗝，有点儿恼火。
“反正当时我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就当没应过口。”
“少爷，不行啊。”老麦尔斯面露难色。他接着说道：
“少爷，当时我们去的时候，你是烂醉如泥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们那几个人，可都什么事儿没有。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哎呀，麦尔斯大叔，有什么话你就说啊。”伊尼戈看着老麦尔斯支支吾吾地，心里越发来气。
“少爷，当时本城的杜勒斯神父也在场。”
伊尼戈本来正用手支着头，听了这话，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他抬起头来，脸上是一种复杂的表情。
“你是说，麦尔斯大叔，我答应他们那当口，那儿还有一位神父在场？”
“是，我的少爷。”
“我呸！这帮奸商！这帮奸商！那些狗娘养的土匪怎么不把他们也一起绑了？！”
伊尼戈后悔是有道理的。昨天晚上，这几个商人不住嘴地说着伊尼戈的好话，把他捧得飘上了天。
“圣王亨利的后裔！”
“一位骑士的儿子！”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每这样赞美一句，他们就劝伊尼戈喝一杯。伊尼戈就是这脾气，吃软不吃硬，别人拿好话一夸，尾巴就翘上了天。虽然他尽量不把这表现出来，可这只在没有酒的时候管用。昨晚上，他一个人被灌了差不多两坛酒，中间还出去吐过几次。可他一回来，商人们就举起酒杯，来劝伊尼戈。虽然他们酒杯里盛满了酒，可从开始倒上，他们就没喝过。可他们还是在劝酒。
“尊敬的艾尔贝尔先生，愿你大展宏图！来，我们干了这杯！”
“来，让我们一起祝愿艾尔贝尔家族能在这位尊敬的伊尼戈的手里，重新找回昨日的荣光！来，尊敬的先生，让我们干了这一杯！”
对这攻势，伊尼戈半点儿招架的力气也没有。他喝得晕乎乎的，在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奉承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骑着马，身着华丽的铠甲，正在接受众人的致意。他仿佛看到，绣着艾尔贝尔家徽的大旗，重新飘扬在帕拉汶的宫廷之上。伊尼戈满心欢喜，心满意足，他不住声地喊：
“愿你们长寿！愿你们长寿！亲爱的先生们，愿圣伊莎贝拉保佑你们！我是艾尔贝尔家的伊尼戈！我是圣王亨利的后裔！诸位亲爱的先生，我要祝你们长寿！我要重振艾尔贝尔家族的威风！呵！先生们，你们放心，不就是几个小毛贼嘛，有我在，你们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收拾他们！不过，现在，先让咱们喝酒！来，干！”
“尊敬的艾尔贝尔先生，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们的请求了？”
“答应！答应！我全都答应！”
“艾尔贝尔先生，我们这里刚到了一位尊敬的神父，这是本城的杜勒斯神父。艾尔贝尔先生，你可当着神父的面发誓？”
“发誓？发誓！杜，杜蕾丝神父，我发誓，以圣伊莎贝拉的名义，我发誓！我要替这些可怜人报仇雪恨！我要把那些小毛贼一个个儿地提溜到圣堂里，我要要让他们在上帝面前悔过！我发誓！来，亲爱的杜蕾斯神，神父，让我们干了这杯！”
“尊敬的艾尔贝尔先生，你喝醉了，你这话当不得真。”
“什么，神父，我喝醉了？没！我才没醉！我清醒着呢！你是卡尔维诺·阿波利亚先生，你是洛克霍尔大叔，你，你是杜蕾斯神父！是不是？我没醉！神父，我向你庄严地发誓，我跪下发誓！神父，以圣伊莎贝拉的名义，我，伊尼戈·伊莎贝拉·亨利斯·艾尔贝尔，发誓，要替在场的这几位先生们报仇雪恨！我说到做到！神父，杜，杜神父，请你给我作个见证！来，让我们以酒盟誓，来，干！”
这就是当时的场景。伊尼戈喝的昏头黑脑，经不住劝，当着一位神父的面，就许下了承诺，还是极其庄严的承诺。可等他酒醒的差不多了，伊尼戈又后悔了。这会儿，他就在那儿胡思乱想。
“唉，怪我，都怪我！我这张嘴啊！唉！明明喝不了那么多酒，还偏偏喝！这****的乌克斯豪尔威士忌！不过这酒可真香啊！啊呸！不香也就不会有现在这局面了！唉，这可如何是好啊，在人前吹牛就算了，竟然还当着一位神父的面夸下海口，唉，这可如何是好！我要是不去做，就是亵渎圣教，唉，这事儿我可不敢做！可我要是去找这帮躲在哪个山沟沟里的土匪，唉，两拨儿人，都是经验丰富，信誉足的正派人，可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可不是就遭了贼手！我又上哪去跟他们比？我虽然练得几天剑，可老爹说也就勉强能达到骑士的标准。我手下人虽多，可大都是老老实实的庄户人，他们哪里干过这种事！唉，倒霉倒霉！可我已经应了口，要是不干，渎神不说，往后我也别再亚伦这地儿混了，丢不起那人啊！我得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
这样想着，伊尼戈就站起身来，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他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站那儿沉思。猛地，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他一拍手，回头对老麦尔斯喊道：
“嘿，天无绝人之路啊！麦尔斯大叔，我有法儿啦！”
注释①威士忌，又叫做乌士忌，是乌克斯豪尔的特产。由上等麦酒蒸馏而成，酒精度数高，味道香浓，喜欢的人称之为“生命之水”，是高级名酒。乌克斯豪尔当地人称之为乌士忌，卡拉迪亚大陆其他地方的人，不习惯“乌”的发音，就发成威士忌。结果，乌士忌就以威士忌的称号流传四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