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官的到来,是一件恐怖的事,虽然我内心十分的慌乱,但还是站起来,表示欢迎,即便是我的内心想抽他:“什么事?”
他依旧匆匆忙忙,好像天下大小事都要靠他一个人:“龙将军命令,快去面圣厅。”我闻听此言,知道有大事发生,想要问个明白,传令官又像是一个兔子,跑掉了,只留下散落一地的兔子毛。
我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去,想回头和小梅告别,结果发现小梅也不见了。兴许是我和传令官交谈的时候,她偷偷溜走的吧。
我骑着马,一路狂奔,因为我知道,若是迟到,是要杀头的。或许是我的速度太快,当我到达卫王的王宫的时候,冷冷清清的。面圣厅前,也只是站着四个侍卫。
面圣厅前面是恢宏的广场,人站在其中,好像是一只蚂蚁。不必去荒郊野外,站在这里,就能感觉到自身的渺小。面圣厅本身也是气势恢宏。我十分的惊讶,因为那台阶,比起同学家的台阶,还要高大,整个建筑物,像是巨无霸的存在,和议事厅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如此恢宏的建筑,精明的卫人还是忍不住打它的主意,在这座建筑下面,还挖了一个地下室,结果挖得浅了,人走在上面咚咚作响,好像是敲鼓一般。
我问侍卫:“为什么人还没有来?”那侍卫手拿着大斧,穿着褐色制服,与士兵的打扮并不相同。他上下打量我一眼,一脸的疑惑,大概是不认得我。也不能怪他,我官卑职小,他不认得我很正常。但他并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毕竟能进入王宫的,可不是一般货色。便是到处溜达的小太监,你若是得罪了,可能有一天,会栽倒在他们手里。
他客客气气的回答道:“你来的太早了,你再等等吧。”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定,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却是在叫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看,原来是王小五。我看见王小五,心中颇为欢喜,因为他经常给我透露内幕,不至于让我临场惊慌失措。
我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今天又发生什么事了?”王小五不回答我,反而问道:“传令官又溜了?”一提起传令官,我就有火气,恨不能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但我也只能想想。
我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你说对了。”王小五听了扑哧一笑:“看样子他的确很忙。我来告诉你吧,今天赵国使者要来,现在正在宫门外面候着呢。”
王小五似乎很期待这场好戏,可我却想不出,这有什么精彩的。士大夫们都来了,上卿司马戎也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王小五赶紧一拱手,朝着他行礼。我也站在一旁,跟着行礼。
上卿司马戎刚走过去,便听到门口一个少年喊道:“诸位卿大夫,请上殿!”声音嘹亮,震彻九霄。好像龙吟凤啸。台阶很高,一共三十七阶,我走上去后,倒是不觉得累,只是膝盖骨有些疼,大概是整日骑马的缘故。
进去后也没有座位,只能站着,想想这召见使者,不是一会儿两会儿能完事的,不由埋怨起将军龙尾泽来。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趁着卫王还没有来,我的眼睛四处扫寻着,我在找康海龙,可我连他的影子都寻不到。我心中纳闷:“他的官阶比我还高,为什么看不见他?真是怪事。”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卫王来了,龙尾泽则恭恭敬敬的跟在卫王后面。卫王穿着色彩纷繁的大氅,面相有些憔悴,向来是大病初愈。头顶上顶着红褐冠冕。头发和胡须已经白了,一脸的祥和,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国之主,倒像是街上遛弯儿的老大爷。
卿大夫们都是躬身行礼,卫王也躬身还礼。礼毕后,卫王道:“寡人患病多日,承蒙诸位挂怀,如今身体安稳,是诸位之功,上天之眷。”说着又朝我们众人深深一鞠躬。
我似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旁观者,一直没有融入进去。也看不明白卫王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后来我问王小五,他告诉我:“这是卫王是借用自己的身体做比喻,感谢为着卫国的安定而努力的大小官吏。”
我没有椅子可以座,卫王是有的,那把椅子虽然比不上龙椅的繁华,却也比自家的桌椅板凳好看。只是坐着舒服与否,就不甚清楚了。
卫王坐稳之后,挥一挥手:“传赵使者。”方才大声喊叫的少年便扯着嗓子喊:“传赵使者司马戎觐见。”后来一声比一声嘹亮,一共传了七声,方才停止。按理说九声才是最高礼节,但卫人找来找去,找不到比第七个人声音更高的人了,这才用“七宾之礼”,而不是“九宾”。
在声音飘散后好久好久,依旧不见赵国使者的影子。我的腿已经站着发麻,不由着急。就在我快要爆发的时候,他终于来了。
他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者,穿着白色衫子,手中拿着竹节,上面捆绑着璎珞,走路的时候不断飞舞,飘舞在空中好像是少女的青丝。他走路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虽然地上没有坑,但脚下的咚咚响声,还是让他心惊胆战的。
饶是如此,他身边还有两个少年,搀扶着他,两人打扮都是一样,也很清秀,我见了也是赞叹不已。他走到大厅中,朝着卫王行了礼,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赵王给贵国的亲笔书。”他的声音沙哑,好像嗓子里喊着沙子,想要吐出来,却吐不干净。
卫王派人将书信接下了。又听赵使司马戎道:“我来是为公子无纠的事。听说马市邑一战,贵军将他俘虏,关押在监。我赵王很是想念,希望卫王念及邻邦情面,将他放还归国,赵王一定会严加管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班列里便走出一个人,朝着赵使司马戎呵斥道:“严加管束就可以了么?他杀我国民,掠我钱财,该杀,该杀!”
这声音也让我一惊,我抬头看去,却是前天在议事厅力主决战的兰将军。他眼睛瞪得滚圆,如同河畔的鹅卵石,声音洪亮,在面圣厅飘荡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散去。
赵使本身就站不稳当,被兰将军一声呵斥,更是瑟瑟发抖。卫王见状,生怕将赵使吓死,连忙伸手阻拦:“兰将军,不得无礼。回到班列中去。”兰将军朝他喷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朝着卫王拱手承是。他再是莽撞,也不敢顶撞卫王。毕竟是自己的上司,想杀自己是分分钟的事。
卫王体谅他年事已高,便命人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这才说道:“那无纠,犯下的事,贵使应该知悉。若我命上将龙尾泽直捣赵都,掠杀赵人。被你们捉住,你们可是愿意说放就放?”卫王说的很慢,每个字都是悠长缠绵,幸好他是卫王,若是寻常人,走就不耐烦的走开了。
赵使没别的话说,只得承认不肯。我看着赵使发窘,不知怎的,竟有些快意,或是因为我久在落水,已有对卫人的认同感罢,这与地球的国家自豪感,该是相通的。
卫王道:“我现在的处境也是这样的,寡人也想化干戈为玉帛,但卫国上下,都因那无纠恼怒。寡人若轻易放他走,恐国人不服。不过寡人有一计策,将无纠暂留卫人,等三年后,事情涣散,寡人便派兵送公子回赵。”
司马戎兀自沉思了一会儿,颤抖的手,捋了捋胡子。好像是在思量对策。我心里却催促他,赶快点头答应。可司马戎依旧不肯死心,试图从扣押的年限上削减一些,但卫王并不松口,声称这已经是底线。若是条件再低一些,可能无纠当晚就会被愤怒的将士,杖杀在牢中。
司马戎无奈,叹了一声:“老臣老了。”那声音凄怆,竟让我鼻子一酸。若是生在安平,我或许会安慰他一下,毕竟尊老爱幼是光荣传统。但现在两国交伐,我只能冷漠地看着。他最终同意了,但又说:“须得赵王点头,才算有效。”
卫国有时间等,一点儿也不着急。两个少年将他扶起来,他朝着卫王一拜,说声再会。便走出面圣厅,消失在璀璨的阳光中。
我像是看电视剧一般,看的太专注了。直到他离去,我才清醒过来。两腿的疼痛,又时不时提醒我:“快找个座位坐下。”我眼前倒是有个空座,但我哪里有那个胆子?
退朝之后,台阶又成了一道难题。我站在台阶前,观望下面的侍卫,已缩成玩具人了。若是我径直跳下去,很有可能摔断胳膊和腿。
人们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台阶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忍着剧痛,一步一步往下挪,不由埋怨那个制作图纸的人,闲的没事,画这么高的台阶做什么。
王小五追上我,见我一瘸一拐的,便问我怎么回事。我回答道:“可能是骑马的缘故。”我又问他:“康海龙去哪儿了?他为什么没来?”王小五摇摇头,他说康海龙已不是他的手下,自然也无从查知他去了哪里。
王小五见我走路太遭罪,心中不忍,便道:“我来帮你。”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伸出粗壮的胳膊,将我高高的举起来。我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喊道:“我不是篮球,你可别乱扔。”王小五只是笑,从台阶上奔跑下来,可谓疾速如风。
他将我放在地上,甩了甩胳膊,冲我笑道:“下来了。”我的脑袋还有些晕眩,站也站不稳当,只是“哦”个不停。
赵使来过之后,卫国国内似乎清闲了许多,我也没什么事。只能带着我那一拨骑兵四处闲荡,美其名曰野外集训。幸好龙尾泽没有凑热闹,将一千骑兵全交给我指挥,不然我的脑袋就彻底爆炸了。即便我现在只有十个人,我也有些手忙脚乱。
现在我努力和他们搞好关系,免得开仗的时候,不听我的差遣。经过我半个月的惨淡经营,他们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接纳了我。虽然如此,我依旧得小心翼翼的,唯恐他们哗变,让我身首异处。血洒黄沙,五马分尸,想想便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