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熹微总是能使人心情愉悦，清新的气息混着半点木樨的淡香，门口已经响起了小贩的叫卖声。
出了小院，几家小店早早开了店门，路上几个来往的挑着扁担行色匆匆的商贩。转到巷口，一家粥棚就着路边搭起架子张罗生意，桌椅旁已经有人吃着热腾腾的粥饭。
选了空桌坐下，要了份混沌，几个包子，一碟咸菜。很神奇，这个世界的混沌仍旧叫混沌，包子仍旧叫包子，咸菜依旧是记忆的味道，如果忽视那些飞天动地的神怪传说，忽视那个传承千年的皇朝，这个时空的北境和前世并没有多少差别，唯一不同的只是时代的差距。
混沌上桌，拿着勺子喝上一口，全身暖洋洋的一片…几次来北定城，白小天都会来这坐坐，并不是什么美味，实际上因为缺少调味品，味道很平淡。只是难得的路边摊，总是很容易让人想起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和平的日常，只有失去了才越发感到美好。
无意间抬头，路旁的小乞丐直勾勾的看着他手里的包子，喉咙微微的蠕动。明显不合身衣服皱巴巴的裹着瘦小的身体，脸上脏乎乎的，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很干净的感觉。
招了招手，小乞丐明显踌躇了一下，在距离桌子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舔着有些干裂的嘴唇，小心的看着白小天。
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递过去，有些失笑的看着小孩用力的在衣服上蹭着双手，等觉得干净了，才接过包子，小心的捧在手心，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匆匆的离开了。
身在樊笼，却还妄想解救他人疾苦。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长久的…
招呼店家付了钱，转身离开小摊，汇入渐多的人群。
一字街，流传着一个趣闻：
当年，第一任接手北定太守一职的是一个武将出生的粗人，当时浩劫初消，百废待兴，城中大小事务都要操值。在战场上厮杀无畏的太守却被起个名的事给难住了，大小的地方总要有个名字等记造册，只是这南面的城门可以叫南城门，西面的市集可以叫西市，那横在中间的一条街该怎么叫，中间街？有些恼了的太守随手在纸上画了一横，下属看到，连忙恭维：一字街，妙极妙极，将军好文笔，实乃全城百姓之幸。
于是一字街便有了。这算是坊间中颇具史实的一个吧。
城西贫民窟里，叶北将手里的包子放在鼻尖，用力的嗅了嗅，然后小心的用油纸包好，藏在怀里，在脏乱的巷子里快步的穿行。
今天的运气真好，遇到一个奇怪的人，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奇怪，就像城南的青衣客，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品尝’吧，跑生计的人不会那样，特别是在早晨。不过人看起来真的很和善，但看着和善的人，做起事来狠辣的他也见得多，倒是能得两个热乎的包子，叶子最喜欢吃了。想着今天的种种，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
拐过几个巷子，远远看见一个比叶北略小的男孩在一间破旧的漏屋外徘徊，不时焦急的冲巷口张望，见他回来，急忙迎了上来，
“北哥，叶子姐，叶子姐她昏倒了…。”
叶北心下却是一紧，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领，见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有些恼怒的松开领子，“进去看看…”
男孩跟在后面，脸涨得通红，
“早上。。早上见叶子起床…。突然…。就晕倒了…”
“叫叶爷爷了吗，”
“没。。没有…”
“那还不快去！”叶北挥手作势欲打。
男孩急忙转身，冲出了巷子。
有恼怒的咬咬牙，进了屋里，墙角残破的小床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躺在那里，也顾不得其它，叶北忙凑了过去…。
。。
店门早早便开业了，白小天来的时候，石生正坐在堂前的桌子旁，看着醉成一团，横躺在药柜旁的老医官，见东家来了，不免一通说道，不过毕竟是个孩子，说不出多少狠话，不过是些不和规矩云云。
白小天也没生气，吩咐石生唤来车夫，将老医官抬到了后院的厢房。看着烂醉的老人，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醉生梦死，也要有个度。
待石生回来，便取来册部，在竹竿标出刻记，前堂里屋的开始忙活。石生在一旁打下手，见东家用竹竿从店门开始一一丈量，然后在册子上记一些弯弯曲曲的奇怪符号，好奇之下又不敢多问，只好闷在心里。
直到太阳高升，主仆二人才忙活完。独自一人坐在堂前，看着面前的数据，医馆要重新布置，最起码要移些盆景之类，加一些生气，而且还缺一位坐堂医生，毕竟不是真的来这北定城当医官的，不可能整日窝在医馆里，但该有的戏份也要做足，不然那些老家伙们该不满意了。或者，让老医官来？白小天看着店外络绎的人群，面露沉思。
买下医馆前，有些事情他自然打听过，当然包括这个老医官，姓余，传言年轻时医术很不错，只是前些年医死了人，被打断了腿，落下了跛脚，不愿再给人瞧病，但识药的眼力还在，便当起跑堂管管药材。有了钱喝得醉醺醺的，晃晃度日。据说被医死的是他自己的亲人…
现在现请医官，只怕来不及，想要这个老头坐堂，却要费一些法子，想着事情，眼角一撇，猛然瞧见街对面的一个女孩，不住的在朝店里张望，脸上带着焦急，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晃之下，便汇进的人群中。白小天却来了兴趣，车夫和石生在城中并没有什么亲戚，他自己更不必多说，自然他也不会自恋的认为不过几日便有少女一见倾心，那么女孩的来意，不言而喻，当然，这也仅仅是白小天的猜测…
……
“叶爷爷，叶子她怎么样了…”叶北有些焦急的堵在门口，看着面前贫民窟最有威望的老人。
“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虚，又受了些风寒…”擦着额头的汗水，老人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汗水，自然是小远被一路催过来的。
“那…。”咬了咬牙，从手心了攒（cuan）出十来个铜钱“这药钱…”
“南郊落丘山上，有一味罗生草，叶如掌形，叶脉下旁生复叶，如大拇指，整体看来，就像四指并拢，大拇指翘起的手掌一般，三叶常见，四叶为贵，五叶可救急续命，叶子的病，三叶便可，采些来熬成汤药，不日便会痊愈…”有些复杂的看着叶北手里的铜板，老人缓缓的说道，
“谢谢叶爷爷了…”少年脸上带着感激。
“去吧，你妹妹应该快醒了，我这糟老头子就不用你招呼了。”
“嗯…”叶明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十三个铜板，听诊都不够，这兄妹俩，过的不易，都是造孽啊，老人无声的叹息着……罗生草，罗生草，穷苦家里救命草，得病应急即是药，饥荒年月便是粮…。。
进了里屋，小丫头已经醒了，见到叶北，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没有成功，又被叶北按了回去，
“叶子不乖，又给哥哥添麻烦了…”也许是为了宽心，想带些撒娇的语气，只是气息有些虚，说出口后却变成一种忧伤的感觉。
“傻丫头，没事的，”轻轻摸着妹妹的额头，“只是伤寒而已，等哥哥去买来药，吃了就没事了。”
有些爱怜的捧着妹妹瘦弱的小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的取出纸包，打开后将里面的包子塞到妹妹手里，
“看我今天得了什么…知道你喜欢吃，快吃吧。”
“哥哥不吃吗？”
“我吃过了，今天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他看出你哥我是个人中龙凤的人才，我们一起相谈盛欢，还请我吃早饭，有混沌，包子，还有…对还有小菜。所以叶子快吃吧，我不饿。”叶北挺着肚子，作出一副饱腹的样子。
“哥哥不吃，我就不吃…”小姑娘摆出一贯的倔强。
“可是我真的已经吃过了…”
“那你就陪我吃…”
兄妹俩的争论，最后以哥哥的全面投降而告终。最后俩人一人拿着一个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各含心事。
叶北一直看着妹妹将一个包子吃了大半，才转头朝那个在门口探了很久的家伙喊道，
“看什么看，进来！”
“噢，”唯懦的应了一声，小远小心的进了屋里，眼巴巴的看着叶北手里的大半个包子。
叶北随手将手里剩下的包子塞给小远，一边故作严厉，
“我去买药，叶子就交给你了，给我照顾好了，知道吗？”
“保证…完成任务…”一口的包子塞在嘴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就知道吃…叶子等我，一会就回来。”待妹妹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屋子，走过墙根，不禁将拿过包子的手凑到鼻子上闻了闻，舔了舔上面的油渍。白瞎了大半的肉包子，林远这家伙，真没眼色，就不能等我再多吃两口，啐了一句，快步向城南走去…
屋里，小远一边吞咽着包子，一边对病榻上的叶子打着保票，
“叶子…姐，有什么…尽管吩咐，小远保证随叫随到…”
“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我叫你。”叶子困倦的闭着眼睛，包子藏在身子一侧。
小远也不多想，乖乖的往出走，包子几口便下了肚，北哥就是有本事，包子真好吃，还是肉馅的，林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舔着手指…
待林远出去后，女孩慢慢睁开眼睛，说好的陪我吃的…叶子小口的尝着包子，赶林远出去自然是因为他吃了哥哥的包子，坏家伙，一天都不和他说话了。
哥哥自然是叶子的哥哥，哥哥的东西自然就是叶子的，哥哥吃过的包子自然也是该叶子接过来吃，臭林远，给你吃你就吃，就知道吃，撑死你……
吴妈说，等长大了，叶子就要和哥哥分开了，哥哥要娶一个女人做妻子，还要生小孩，真是太恐怖了，那个女人一定是坏女人，哥哥是叶子的，抢叶子东西的人就是坏人。
叶子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叶子也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娶，到时候还要生小孩的。想着这样羞人的事情，小丫头小脸滚烫滚烫的……
可是，叶子可能要死了怎么办，撸起袖子，看着手臂上隐隐的红色斑点，小时候村里的人就是这么死的，叶子不想死，叶子还要和哥哥在一起呢，想到伤心的地方，眼睛便有些发红……
叶子不能死，不然哥哥会被坏女人抢走的，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哥哥都说了，等吃了药，一定会好的，小姑娘这样想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