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再严密的地方,也会有缝隙留作渗透。
梁军攻破颖城的消息就像一阵风,吹到了顺军主帐,吹到了东关,一时间被无数人所知晓,有人欢喜有人忧。
‘砰’的一声,顺军主将秦世明一拳重重的砸向了面前的木桌之上,可谓怒火滔天,如此姿势下持续了几个呼吸,他才看向刚才被扔掉的那封信函,脸色多番变换,最后化作满满的铁青,即便不用袁守城亲自叙述其中的经过,秦世明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凭借七百骑兵就拿下了顺国边城,他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羞辱感,不是因为颖城被破,而是自己数万大军在此静候粮草辎重,梁国竟然派兵来个招釜底抽薪,秦世明再怎么想也想不清楚到底是谁给了梁军这么大的勇气,难道自己的威慑力已经到了可以任人忽视的地步了么?
帐外的风很大,呼呼作响,卷起的沙尘泥土不断拍击着,发生‘扑棱’‘扑棱’的声音,帐内反而静悄悄的。
十几名领军将士望着面前已经略显疯狂的秦世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低着头,只是静候将军下面的训话。
不多时,秦世明轻轻把头抬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才咬着牙问道:“负责我军岗哨的人是谁?”
“启禀将军,乃是左军卫李猛。”一个副将急忙道。
“李猛?”
秦世明听见这名字没什么印象,深吸一口气,只见他忽然笑了起来:“好一个左军卫,本将军今天真是开了眼了,不过依我看,这家伙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不仅让梁军从我们眼皮底下轻轻潜行过去,而且一连数天竟然还没有得到半点关于颖城的消息,实在是了不得啊,如果不是本将军收到袁刺史的信函,现在怕是仍旧被蒙在鼓里。”说着,他眯起眼问道:“现在让你们来说说,对待这样的的大功之人,本将军该如何赏赐?”
众人噤若寒蝉,哪里敢应声。
大功?
怕是大难吧。
“来啊,把人给我压上来,本将军倒要看看此人有何本事。”见众人依旧不敢言语,秦世明当即冷声开口道。
很快,一个士兵被狼狈的压进了营帐之内,此人正是李猛,不过他也算是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一个劲的哭喊着饶命,就算双手被绑着,脑袋也不停的往地面上磕,流了血也毫不在意,只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就是李猛,本将军且问你,我军站岗守哨之人共有多少?”
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桌,秦世明语气异常平淡,好像无事人一样。
但是底下的那些将领可不这么想,将军只有每次想要杀人时才会做出来的动作,这家伙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李猛不敢回话,只是磕头,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
“怎么,你成哑巴了?”秦世明语气骤然一沉。
李猛的身体猛地一颤,紧接着他才语气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回...将军,卑职带领的岗哨共有一百二十三人。”
“一百二十三人?”
秦世明愕然,顿时被气乐了:“好你个李猛,一百二三名的岗哨,你居然能够让七百名梁国骑兵安然的过去?”
“将军饶命,卑职也不清楚那些梁军是如何躲过岗哨的,想来是用了什么诡计。”李猛咬着牙解释道。
“诡计?”
秦世明笑了,很大声的笑了。
“混账,到了将军面前还不肯说实话么?”
末首的一人顿时站出来骂道:“分明是你这家伙玩忽职守,实设岗哨怕是连一半都不到,才让梁军钻了空子。”
李猛闻言面色刹那间变的惨白无比,身为顺军的左军卫,李猛一向神气惯了,从来只有他们前去攻打别人的份,还没有人能够主动侵犯他们,所以渐渐的也就松懈了,走走形式,可这次没想道已经穷途末路的梁军会如此冒险,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李子恒就算想解释也找不到理由了,只能一个劲的求饶,再无他法。
他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行了,废话本将军没工夫听了,来啊,把此人拉出去斩了。”
秦世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不顾李子恒的惊恐继而道:“那些岗哨依照军法处置,如有再犯,那就提头来见。”
众领将急忙点头称是,生怕又有什么地方惹恼了这位将军。
秦世明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不然也坐不上这个位置,发怒只是因为此事造成的巨大后果让人一时半会难以接受,回过头想想就算杀了这混蛋也于事无补,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解决,思称些许后只好抬起头问道:“梁军已经饶到了颖城,现在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军的粮草辎重尽数被劫,你们说说,有何办法?”
众将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这时候也不跟谁客气了,当即上前诉说纷纭起来,嘈杂不已。
秦世明听了听,眉头皱的更深。
众人议论的结果说到底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挥军强攻东关,另一种则是回撤再行商议,完全没有提到任何有效的解决办法,让秦世明又怒又无奈,他也明白,自己指望不上这群庸才,不禁心头暗自权衡起得失。
不知道是因为身后那股骑兵的羞辱感在心里作祟,还是因为梁国局势日渐的难堪,秦世明很快就有了决断。
可攻,不可退。
大军即日起进军东关,这是秦世明最后下达的军令,另外他又分散出一万兵马前去后方堵截那股梁军。
在没有粮草辎重支撑的情况下,秦世明很清楚自己需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刻,不能再继续等了,他这边每拖上一天,随之而来大军也就会愈加的疲软无力,所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一举拿下东关城,故而连日整军待发。
秦世明的做法无可厚非,而远在东关的单熊呢,他也很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事实上就在前方斥候将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单熊差点就兴奋的掀了桌子,左右走动,难掩激动之情,好一个神奇的妖孽校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竟是真的截断了顺国大军粮草,但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毕竟这样的人才注定没办法让自己所用了,估计很快就会被顺军杀掉吧,想到此处,单熊忽然有些莫名的感伤,好在悲伤是短暂的,单熊很快就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乱世当中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没什么好惋惜的,只是这次他所花费的代价大了一点,一名校尉,外加上骑兵马匹,想想都觉得肉疼。
赵恒没有惋惜,也没有不忍,拔去一根肉中刺,那种享受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只是这根刺临走的时候还炫耀了一下他的实力,叫赵恒很是恼怒,平生他见过不少优秀的人,不论是智谋还是武力,都有很多的例子,可年纪轻轻做到这样地步的赵恒真找不出来,谁能在万军当中用一把手弩射死敌军裨将?谁又能在万军之后截断人家的辎重粮草?没有人能做到,就算是正恒也很清楚,换做他自己,恐怕连前行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一个像样的理由拿出来,赵恒忽然发现自己就是在嫉妒对方,哪怕对方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死人,他还是很嫉妒,甚至有时候会恼怒老天的不公平待遇,为什么有的人会这么完美,而他,则是一个普通的司骑?
想不通,所以赵恒选择了他最擅长的方式,破坏掉。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为此还搭上了一群兄弟的性命,但想想,对他而言总是值得的。
赵恒的安逸没有持续太久,单熊就开始行动了,经过上一次的平原战役,整个东关城内只剩下了两万三千多兵马,还包括了底军,而顺军那边呢,怕是根本没有死掉多少人,战争的残酷从来不是一命换一命那么简单,有时候需要付出成倍的生命,军中没有其他的方案,面对一群疯掉的顺军,单熊只能指挥大军死守城门,就连难写新制的手弩也全部发放了下去,另外还有一些远射的弩箭,这是单熊自以为豪对付顺军将领的宝贝,城内只有区区的三台,威力很大,就是准头次了点,往往都打不上人,但凡是命中的,皆是尸首分离,所以他很期望能够有所斩获。
赵恒很荣幸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司骑的身份没能为他避开风险,不如说单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险峻地步。
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局势如此,没谁能够例外,就连单熊他自己,也无可避免的挂上了披风战甲,所以赵恒只能静静的等待顺军。
站在城墙之上遥望,天上一轮弯弯的月亮还是那么的皎洁幽清。
明明还有一夜的功夫,单熊竟是难得的感到了紧张,一时间口干舌燥,拿起酒坛狠狠的灌下几口,才压制住。
是独霸一方?
还是俯首称臣?
或许...就在这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