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桃花酿实在是烈酒中的烈酒,海蓝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海蓝睁开眼的时候,傍晚的暖色阳光打在窗子上,白色的窗纸都染上了金色。海蓝如墨的长发水一般温柔地伏在背上,长发被阳光勾勒出淡淡阳光的轮廓,海蓝扭着头看着窗子,从背后只能窥见一点如玉的肌肤。
方邵掀开帘子走进来正撞上这一幕。他心底柔软地一塌糊涂,伸出手揉揉海蓝的头:“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海蓝冷不防被他摸头摸个正着,这个小娃娃……她瞪起眼睛瞧着方邵,忽然又想起方邵在人间是帝皇的身份,不由得泄气起来,乖乖地爬起来洗漱梳妆。
负责梳头的小丫头抖着手一点点地梳理着海蓝的头发,不是她不熟练,而是背后帝皇那一眨不眨的眼神太吓人。方邵这个杀伐果断的帝皇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即便此刻他黄袍玉带脸色温润,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也不能停止小丫头脑门上越来越多的汗珠。
终于,小丫头越紧张手越抖,一不小心扯到了海蓝的头发。她砰地一声跪倒在地:“杨寒小姐恕罪,帝皇恕罪……”
海蓝从铜镜中瞥到方邵瞬间有些黒沉的脸,心下不由感叹,第一次见他,他还是一只萌的不得了的小包子,怎么如今成了黑脸大包子了?岁月真是杀猪刀啊,杀猪刀。也无怪海蓝一直把方邵当成一枚包子,她都三千岁多了,方邵这才四十多岁,而且方邵这张顶多二十出头的脸更是让海蓝错乱,总有一种小包子刚刚长大的感觉。
海蓝见那小丫头还跪着,忙挥挥手让她下去了,自己简单地梳了梳头,把头发上半部分挽起来,下半截随意地披散着,一如往日的发式。
方邵拉开一旁的柜门,里面一排雪色的长裙。海蓝走上前,随意拿起一件,竟然发现和自己的蚌裙一模一样。
这?海蓝望着方邵,一脸疑惑。
方邵绷着一张脸,耳朵尖却渐渐红了:“之前我无意中记起你第一次下凡的时候穿的裙子,就叫他们连夜做了几件……”
海蓝摸着裙子细密的针脚,眼睛在方邵的脸上转了转,这个小娃娃有点奇怪。
二
吃完饭,海蓝在方邵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喝下了一碗醒酒汤,导致嘴里一直有一股苦苦的怪味道。
海蓝随着方邵慢慢走在皇宫后花园的石子路上,已经是黄昏了,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明明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但是影子却看上去仿佛肩膀相依,十分亲昵。
海蓝看着两个人的影子脑子突然灵光了起来,这个小娃娃不会是……以前自己在这方面就够迟钝的,现在拔了情丝没想到……竟然更迟钝了……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浮生花树下,方邵记起那日海蓝醉醺醺的舞蹈,不由得嘴角微翘。转头,方邵发现海蓝竟然苦着一张脸。难道还是因为那难喝的醒酒汤?真的有那么难喝?
方邵心下一动,从怀里摸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递过去:“喏,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这是什么?”海蓝望着方邵放在自己手心的白色药丸,低头闻了闻,忽然变了脸色。
“一个糖丸儿而已。”方邵隐去眼底的深意,终是不敢看海蓝的大眼睛,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海蓝脸色凝重地看着这丸子,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个味道和赤妖身上的味道很像,不过说起最像,这个味道应该是和她面前这个人身上的气味最像。
方邵离她已经有几米远了,回过头来叫她。海蓝望着夕阳下方邵的脸庞,年轻俊逸,时光不是仿佛而是根本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就像可以挨过千年万年的那些妖,那些仙,那些神,还有,那些魔。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方邵今年应该是四十多岁快五十岁了,一个凡人,尤其是日理万机的帝皇,即便驻颜手术可以做到如此吗?如果他不是凡人,就一切说得通了。
“想什么呢,快来。”方邵朝她招手。
海蓝把那药丸放进衣袋,快步走上去。方邵注意到她的动作,嘴唇掀了掀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浮生花树后,有一座乱石山,整个山由奇形怪状的巨石堆砌而成。
方邵大步走过去,选了一个略平整的大石,然后往上一趟,眯着眼睛,不动了。
海蓝:“……”所以他说的带她去个地方,就是来这里睡觉的?
他是帝皇,凡间他最大。海蓝认命地挨着他坐着,眼瞧着远处那一颗杏子般橘红色的太阳渐渐藏起了脸庞。
渐渐地海蓝也困了,躺在方邵旁边也睡了过去。妖界本来就风气开放,所以在一块石头上睡个觉啥的根本不算事儿。然而,偷偷瞧着这边动静的人,却郁卒了。
三
“傅如古,这就是你一直要来的目的?”驭雪板着一张脸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两人。
驭雪和倾墨两个人得知海蓝被留在宫里的消息之后,绞尽脑汁地混进了宫里。如今两人躲在树丛后面,正扶着枝杈朝外张望。
倾墨脸色黑得简直能和他的衣服相媲美了。等将来,他一定好好教育教育海蓝,什么叫男女大防。
驭雪眼睛在地上一溜,顺手捡起一粒小石子,刚抬起手想扔,倾墨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要干嘛?”
驭雪嘴角一扯,看着现在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心下暗想,果然是龙宫出来的,尽管法力不错,长得也可以,但是这个性子还是古板了些。驭雪嘴角扯得更大了:“今天让哥哥我教你一招,当别人让你不爽的时候,就不要守着礼做君子了。”说罢,手中的小石子就要作势朝着方邵扔过去。
倾墨又拦住了他,驭雪皱着眉毛,瞪着他眼中的“古板龙”。只见倾墨从地上抱起来一块状如磨盘的石头,淡淡道:“你那块太小了。”
驭雪:“……”
倾墨把石头举起来,驭雪赶紧拽住他:“兄弟,你这是要弑君那!”
倾墨:“不是说,不做君子吗?”
驭雪:“……”
驭雪内心在咆哮,他明明比倾墨大了一千多岁,然而这小子怎么这么这么……不服管教!一直把自己当做哥哥的驭雪郁卒了。
四
夜色渐起,海蓝醒了,她本来今天就睡得够多了,在这石上只眯了一会儿就醒了。扭头见方邵还睡着,此时的方邵没有一点帝皇的威严,反而和海蓝对方邵最初的记忆渐渐重合。海蓝心下想,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天空黑沉沉的蓝色中开始飞来几粒明黄,像幼时海蓝在合渊海秉烛夜游时做的水晶灯。那几盏小灯笼越来越多,忽左忽右地在天空中飞着。海蓝瞧得有趣,坐起身来想抓一只。怎奈那小灯笼虽然飞的不快,但却异常灵活,海蓝忙活半天一只也没捞着。
方邵不知何时醒了,瞧着这一幕,嘴角弯起了弧度。于是方邵也坐起来伸手帮海蓝抓。两个人四只手在空中抓来挥去,刚开始方邵还朝着萤火虫抓,然而抓着抓着,心里满是小九九的方邵就把海蓝的手抓住了。
海蓝一惊,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方邵。
方邵牢牢抓着她的手,静默地看着她,她的眼,是他生命里的大海和蓝天。
然而另一边……
驭雪拼了老命扯着倾墨,倾墨手中那磨盘大的石头抖啊抖得看得驭雪一个头两个大。
倾墨怒了,朝驭雪喊:“他抓手!”
一直盯着倾墨手中磨盘的驭雪根本没注意海蓝那边,听了这句话,驭雪也怒了。
然后,倾墨就发现他手里的磨盘不见了。
磨盘,被驭雪扔出去了。
倾墨:“……干得好。”
两个向来碰到一起就如火药桶和火星的男人,此时结成了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