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起行伍，战黄沙，不曾一败，却留满腔无奈。
长平战，坑十万，唾手指日进邯郸，小人戚戚王失算。
待醒悟，六国助，举国之兵，不得民意岂能怪将军？
将军令，何人听？君要臣死，怎说不能？
只叹息，六国未平，仓皇殒命。
未死黄沙，却死君令。仓皇兮，仰天长叹。白起《将军令》
奇险清秀看四川，峨眉山谓之奇，不为过。站在山顶，举目四望，白云在群山间流动，若水一样轻柔，似风一样飘渺，像棉一样白皙。看之令人忘返，视之叫人留恋。十天前，柳龙呈就站在峨眉金顶看此奇景，而现在，他在竹筏上。
黄昏，夕阳余晖将尽。
九寨沟群山环水，湖光山色，碧水翠山，在夕阳的照射下，风景更是让人陶醉。柳龙呈站在竹筏上顺流而下，看着美景，似是痴了。不久前竹筏差点撞翻，可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这美景，大自然这鬼斧神工的美景。
此时，上游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满脸胡须，身材魁梧。只见那大汉笔直的站在一竹竿上，双手与肩平。那竹竿来势之极，犹若苍鹰捕兔时一般迅速。不消片刻，大汉就到了柳龙呈上游三丈外，他见柳龙呈呆呆看着远处，没有反应，而恰恰此处河流较窄，不容易避开，他心道：“不好，要撞上了。”大叫道：“兄弟小心……”同时身体微微一蹲，右脚深入水中，水面霎时掀起水花，竹竿减速不少，可还是较柳龙呈的竹筏快。
那大汉声大如雷，柳龙呈回过神来，见大汉已在自己一丈外。他不仅不急，心中还赞美道：“好功夫，竟能借一竹竿在水上如履平地。”眨眼间，大汉已在柳龙呈三尺外，竹子的速度依旧甚急。柳龙呈微微一笑，不急不慢的一挥手，内劲暗出，那竹竿就停在了竹筏六寸外。大汉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大是敬佩，抱拳道：“兄台好功夫，姓谢的佩服。”柳龙呈微笑说：“原来是谢兄。过奖了，谢兄可有急事？这周围景色甚是优美，何不欣赏一番？”由于他自己被美景吸引，所以一出口也建议别人来看。大汉道：“兄台说的不错，在下走马观花，确实有些唐突，可没有办呀。”说话时，做个无奈的表情。
柳龙呈奇道：“莫非兄台有急事？”
大汉哈哈大笑说：“不错，不瞒兄台，我数月前上少室山打猎，不期遇到一只野狗，削了他的狗发，把他弄成了光头。他心中不高兴，就从少室山追到此，非要我还他的狗毛，这倒难住我了。本想杀他了事，可又不忍杀生，没办法，只好逃跑。”瞧他那说话神情，绝对是在骂人，骂人骂到不带脏字，他也算是第一人。
柳龙呈心想：“看来是他惹上了少林寺大师，不过见他神态自若，毫无惧怕之意，倒也是一条汉子。”抱拳道：“既然兄台有事在身，那就请吧。”大汉朗声道：“哎，也不急在一时，在下谢峰云，敢问兄弟高姓大名，看你内力非凡，可否交个朋友呀？”
柳龙呈微微一笑，说：“见笑了，自保而已，谢兄有事，在下就不妨碍你了，请。”他自小听父亲说少林寺乃是武林泰斗，寺中高僧佛法精深，这谢峰云既然与少林寺有过节，只怕不是善类，所以不愿多交，言语之中虽无敌意，但已没了再聊下去的意思。
谢峰云道：“也好，那就告辞了，一会儿见到那****，但说我的行迹无妨，他日相见，定然请你喝一杯。”柳龙呈道：“好，请便。”谢峰云哈哈长啸一声，右脚在水中一划，竹子微微一转，绕过柳龙呈的竹筏，右脚再向后一划，那竹子便箭一般飞了出去。
金黄的夕阳照着翠绿的树叶和碧蓝的河水，甚是好看。不过有一长者却无心观看，只见他手拿达摩禅杖，颈带燃灯佛珠，头发一寸来长，一身蓝色的衣衫破旧不堪，面相柔和，该是有道之人。他顺河直线向下跑，若是有石头露出水面，就脚尖点石，借力飞出，如是无石，则施展“水上漂”的轻功从水面掠过，身形之快，不下谢峰云的竹子。
柳龙呈已看到上游的老丈了，心道：“果然是少林大师追赶谢兄，看这大师的功夫，要比谢兄高明的多了，也难怪他要逃跑，只是不知他怎会惹上少林大师。”眨眼间，这位大师就到了柳龙呈的竹筏上，停下扬声佛号，说：“小施主，老僧有礼了，请问你可曾见到一大汉从此而过？”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柳龙呈心下佩服，不敢怠慢，躬身答道：“大师客气了，刚刚的确有一个叫谢峰云的打此路过。”谢峰云走的时候对柳龙呈说过，但说他的去向无妨，于是柳龙呈便照直说了。那老和尚竟也不加怀疑，道声谢，从水面一掠五尺，飘然而去。
柳龙呈心道：“少林果然名不虚传，这大师的功夫深不可测，对人也是如此的信任，真是名家风范。”那大师的背影随着暮色的降临而消失，晚霞也藏匿起来。柳龙呈跳下竹筏，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今天的游历算是结束了。”
此时，夕阳余晖已尽，黑暗马上笼罩了大地。
一年的游历生活，柳龙呈已经学会了照顾自己。晚餐一人独吃一鱼。天为被，地为床，并非难事，况且地上有小草，天上还有明月和星星，因此他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醒来，太阳已升的很高。他伸个懒腰，走向河边，洗罢脸，准备开始新的历程，可他愕然了，竹筏不翼而飞。他一惊非同小可，暗想：“难道昨晚有人就在我的附近，哎，我睡得太死了，竟不知道，还好，自己没被偷走。”想到此，欣慰的笑了。
他已准备步行离开，可就在此时，三丈外转弯处的瀑布下传来了人声：“泉泉泉泉泉泉泉。”熟悉的声音，柳龙呈笑了，他已知道是谁在捣鬼，一边走向那声音一边笑说：“犹如珍珠倒卷帘。”瀑布下的人接着道：“言者莫非是小白？”叫柳龙呈小白，不是因为他白，而是半年前他遇到了“江南一枝花”风中莺，风中莺说他是小白痴，因此大家都叫他小白。柳龙呈笑着道：“然然然然然然然。”话毕，转一个弯，就看到了瀑布下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一身红色衣衫在微风的吹动下，像翩翩起舞的蝴蝶，柳龙呈看的有些痴了。七丈高的瀑布下是一个大潭，竹筏停在潭子中央，红衣少女就在竹筏上。瀑布边的水花在朝阳的照射下，幻成美丽的彩虹。
柳龙呈脚尖轻轻一点，飞身落到竹筏上，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白面上丝丝的倦容，似是一夜未睡，心痛道：“蝴蝶，你来啦？我……我……”他不知怎样解释，可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她嗔道：“谁是蝴蝶？我叫恨无情，恨你这个无情无意的男人。”嘴上如此说，却把柳龙呈拉的更紧。柳龙呈明白她的意思，她怪他不辞而别。
原来，一年前，柳龙呈过了十八岁生日，在父亲的允许下，出来江湖闯荡，由于对江南情有独钟，就从家乡金陵向江浙一带游历。
一日，来到杭州，泛舟西湖，偶遇风中莺。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风中莺像往常一样，在众多追慕者的跟随下，谈琴取乐于名舟画舫。风中莺纤纤素手，弹奏着《琵琶行》，周围的男人不知此诗内在含义，因此一片叫好。其实，这诗是唐代诗人白居易为一孤苦的**所写，内容表现了作者对人老珠黄后被抛弃**的同情，也体现白居易悲天悯人的爱心。此时，身为名妓的风中莺弹唱此诗，体现出她内心的痛苦，以及对未来的无奈。
柳龙呈远远看着听着，心中不免感伤，当听到“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时，心道：“看她被众人包围，本以为她很快乐，不想竟也是寂寞之人。”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春去秋来，时间流逝，自己还是一人独饮。他感叹之余，不禁失声道：“姑娘唱的不错，在下不才，想与姑娘同饮一杯，不知可否？”说话的同时，他的小舟也缓缓驶向了风中莺的名舟画舫。画舫上的男人见到柳龙呈，甚是不爽，都很排斥。
一脑满肠肥的人吼道：“这里不是你这白面穷酸能来的地方，速速离去。”他的话不错，画舫上的人俱是江南名流，大多是腰缠万贯的商贾。
柳龙呈轻轻一笑，说：“在下喝完一杯，自然会走。”然后对风中莺道：“姑娘，你也不欢迎在下吗？”风中莺缓缓站起，行个万福，说：“公子请上来吧。”柳龙呈微微一笑，小舟停下时，他已上了名舟画舫。
风中莺道：“公子知道刚刚那诗？”柳龙呈自是知道，却谦虚说：“略知一二，但见姑娘现在风花雪月，好像不该弹这伤感之曲呀。”风中莺叹道：“哎，公子叫喝那言，小女子本以为你能理解我的内心，怎奈……唉……既是如此，我还是敬公子一杯。”说完话，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柳龙呈也喝了一杯。
风中莺道：“公子请走吧，小女子还要继续……”旁边已有人大声道：“一杯酒已喝，你还有何话说？”言外之意，叫他赶快离开。柳龙呈微微一呆，随即微笑说：“姑娘见谅，在下冒犯了，只是你何必对牛弹琴？”风中莺已坐下，说：“公子请吧，这是我的宿命。”
柳龙呈心道：“宿命，是呀，又何止是你一人的宿命，天下的红尘女子少吗？”微微一叹，说：“姑娘说的不错，在下多事了，告辞。”正欲转身离开，却有一红脸人伸手拦住他，怒道：“什么叫对牛弹琴？你这小白脸不知好歹，也不去打听打听大爷的名头，竟敢在此胡言，今天说得好还罢，否则，嘿嘿……找打。”柳龙呈见红脸人一脸恶相，话语无状，已知他想找自己麻烦。可他不愿在此动手惹事，只好不理，转身欲绕过红脸人而去。可那红脸人却不依，一挥手，几个小喽啰便围了上来。
红脸人对柳龙呈冷冷道：“风姑娘刚刚弹的正在高兴处，你这厮好没来由，无缘无故乱说鸟话，影响大爷们的兴趣倒也没什么，可是坏了风姑娘心情，那就是大大的不该了。”然后对风中莺谄媚一笑，说：“姑娘，你说该怎么处置这小子呢？”原来他找柳龙呈的晦气，全是为了讨好风中莺。
风中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拨弄琴弦，这次弹得是《何时归》，词曰：“天碧蓝，花烂漫，清风徐来抚汝面，今生情缘到永远。百花落，风吹散，飞雪弥天独难眠，天涯芳草尽凄惨。”这首词上半阕写的是两人缠绵时的情景，男的发誓：此情到永远。下半阕却讲的是男人抛弃女子，女子感叹说：天下的女人都很凄惨。这《何时归》甚是凄凉，琴声压抑，给人以不快、沮丧之感。听到琴声，众人都停下争执。弹唱完，风中莺已泪流满面，大多数男人甚是感伤，暗道：“原来男人都是无情之辈，不错，我有了爱妻，怎能出来寻花问柳？哎……不如走吧，早晨走的时间，老婆说要我回去吃午饭呢。”
一白脸男子当下道：“风姑娘，在下娘子生日，我要回家了，告辞。”话完，匆匆离去。又有一人道：“风姑娘，我儿子今天生日，我老婆要我回家吃午饭。”说完话，也不管风中莺的反应，下船而去。那红脸大汉恨恨的瞪了柳龙呈一眼，说：“大爷今日没了心情，算你走运，以后别让我碰见，******，晦气，本想找乐子，竟然……”说着，连连摇头，跳上自己的船，急急离去，其他众人大叫扫兴，愤愤离开。
热闹的大船，一盏茶的功夫就只剩下柳龙呈和风中莺了。柳龙呈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在下影响姑娘的生意了。”风中莺缓缓站起，说：“倒是清静了，请公子进入画舫中一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柳龙呈微微一怔，说：“姑娘若不介意，在下就再打扰一会儿。”风中莺没说什么，走进画舫，柳龙呈紧跟而进。
只见画舫中有床，茶几，做饭工具等等。柳龙呈暗道：“原来这就是她的闺房，这下可真是大大的冒犯了。”干笑两声，站在画舫门口，不敢进去。风中莺微微一笑，说：“公子请进来坐下，不必拘泥。”柳龙呈道：“这……在下确实未想到姑娘你住在船上，真是冒犯之极……”风中莺道：“公子刚才还能谈笑风生，怎么现在倒害臊了呢？”
柳龙呈从小就受到父亲严厉的教诲，因此对越礼之事想都不敢想，进入女子闺房，那是更未曾有过之事，哪怕是他姐姐的。可此时，被风中莺一嘲笑，竟有了争强好胜之心，父亲的教诲便忘了，大步走进坐下。却惴惴不安道：“姑娘玩笑了，我怎么会害臊呢？”说话时，不自然的笑两声。
风中莺阅人无数，怎能看不出柳龙呈的拘束？故意转个话题，微微笑说：“公子刚刚已经看到，这些人来是寻乐子的，我怎能不笑脸相迎？”柳龙呈惊愕，心想：“她说的不错，要活下去就要有活下去的办法，她用自己的歌喉讨生活并没有错。《琵琶行》虽有些伤感，但还是能让人从中得到快乐。可《何时归》就不同了，词曲中的伤感让闻者自惭，因此那些人愧疚而去。”此时他已明白，风中莺弹唱《何时归》的目的是告诉他，人们来此不仅仅是爱她的美色，也是来放松心情的，她若每天都弹唱忧郁、低调、伤感的词曲，她就会饿肚子。柳龙呈为自己的一时莽撞懊悔，但风中莺并没有怪他。
风中莺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名……”柳龙呈道：“在下柳龙呈，金陵人士，久仰江南多美景，前来游历观赏。”风中莺笑说：“不错，江南的确美好，公子可一定要多游玩几天。”柳龙呈道：“那是当然，敢问姑娘怎样称呼？”
风中莺道：“风尘女子风中莺。”柳龙呈惊道：“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一路走来尽闻姑娘的佳话，今日相识，在下的荣幸。”风中莺道：“公子过奖了，还有一些词曲，不知公子可想听否？”柳龙呈笑说：“能独听姑娘弹唱几曲，荣幸之至，只怕在下不懂雅奏，坏了姑娘的兴致。”
风中莺微微一笑，说：“公子不必谦虚，请听这一首《草原行》。”话毕，琴声与歌声起飞扬，歌曰：“蓝蓝天，青青原。蝶漫舞，鹰盘旋，风吹草低远绵延。星辰亮，紫格桑。好儿郎，女心荡，以天为被地为床。东边已发光，笑看对方。”弹唱毕，柳龙呈只感觉自己置身于草原之中，享受微风。
过了一会儿，风中莺笑着问：“柳公子感觉怎样？”柳龙呈回过神，赞道：“好，只是在下只能意会，却不能言传，姑娘见笑了。”风中莺笑笑，说：“怎么会，柳公子能如此说，已算是知己了。”柳龙呈奇道：“此话怎讲？”
风中莺道：“我写这词，的确是想表现出一种意境，让每个听的人都有不同的感觉，这样才能取悦让所有人。不料，众人都是寻乐来了，只有公子你是用心去听的。”
柳龙呈大奇，问道：“风姑娘何以知我用心在听？”风中莺道：“只有用心听了，才能知道词的弦外之音，才会说出只能意会。”柳龙呈叹道：“姑娘多才多艺，在下佩服。”风中莺微笑说：“见笑了，公子可还要继续听吗？”柳龙呈刚刚听的兴起，当然不会拒绝，风中莺偶遇知己，更是高兴，她弹唱一曲，两人便聊一会儿，如此下去，直至夕阳西下，画舫内暗下来。风中莺停下弹唱，柔声道：“天色已晚，公子今夜就与小女子促膝长谈如何？”柳龙呈此时早已在歌声中失神，哪里知道风中莺说的是什么，糊里糊涂的应了一声，风中莺玉脸一红，走向柳龙呈，坐到他的怀中，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滚烫的嘴唇让柳龙呈无法抵抗。
黑暗吞噬了所有，万籁寂静。
清晨，柳龙呈微微睁开双眼，看到身边正兀自熟睡、一脸娇媚的风中莺，心中欢喜的同时，也有了深深恐惧，不知所措道：“我……唉……完了……我。”风中莺闻言醒来，奇道：“怎么了？一大早的，干嘛那样说？”柳龙呈道：“要是让我爹知道……知道我和……他一定会杀了我的。”说话的同时，连忙穿衣而起。风中莺微微一笑，说：“看来，你父亲很严厉了？我也是有感情的，从不随便。不过，昨夜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柳龙呈高兴道：“真的？那太好了。”话自此，兀自不语，看了躺在床上的风中莺一眼，只觉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更加销魂，洁白似雪的胴体更加诱人，柔顺乌黑的秀发更加动心。如此佳人，哪里舍得离开？只是再一想到父亲谆谆教诲：“男儿当做君子，忠君爱国，以礼待人，诚实守信，不****、贪财……”心中苦苦挣扎，既想留下常伴佳人，百年好合，却又怕双亲嫌弃与她，一时心中杂乱，毫无状态，失神道：“对不起，我……”
风中莺缓缓道：“你走吧，我敢保证没人会知道的，此情可待成追忆，我是心甘情愿的。”柳龙呈还准备在说些什么，已听到岸上有人声：“风姑娘，起来了吗？山西王麻子前来拜会。”风中莺看柳龙呈一眼，柔声道：“走吧，你只不过是我弟弟而已。”柳龙呈叹息一声，向她挥挥手，道声再见，一闪身，掠过西湖。逃跑了，是吓的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