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两大繁华,当属东西两市。这其中,又以东市最为繁华。小娘子到这里,算是找对地方了!”典当行的老头拈须一番自夸,“这东市里头,就没有我李老头不知道的事!”
我不过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好奇不已,随口问了几句。李老头就迫不及待滔滔不绝,不愧是商人。
经过方才那么一闹,虽然无事,可不知如何言状,此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索性,离得远远的吧!于是,和太平公主一起,当起先行军。一路疯疯癫癫而来,阅尽长安风华。
四处飘香的煎饼果子餔卖力的大声吆喝的阿郎,琳琅满目五彩缤纷的绸缎庄子容貌美艳的娘子,酒香醉人的酒坊里精壮魁梧的汉子们,长安城的风景不胜枚举。即便是眼前沾沾自喜的李老头,手中捧着一壶内人亲酿的上好米浆,身上是孩子手缝的荷包,能如此无忧无虑畅快吹牛,也就不奇怪了。
民以食为天,既然出了宫门,第一件事自然是填饱肚子。太平一路活蹦乱跳,李显早已举步维艰,是时候吃点东西了。我盯着咕咕叫的肚子,自顾发笑。
却不知,身后的李贤,冰山也有一笑。
“好香啊!这是什么?”是滚烫油炸的香味,还有浓郁诱人的芝麻粒粒剥开的香味。太香了!是什么?
“哟!还有人不知道胡麻饼的?”铺子里的半裸着上身的伙计一副不屑的嘲笑,“可真是稀奇!”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哪能样样知晓?”太平争辩道。
“好了好了,废什么话!赶紧来几个尝尝!”还是李显心急口快,一语中的。正和我意!
“我也要吃!”我说道。李贤侧过脸,“我给你买!”
一想到有可口的胡麻饼,我冲着他连连点头,“好啊!”
“婉儿!给你,快尝尝!”太平嘴里叼着一个,手里又捧着一个,小心翼翼。可见,是真的好吃!
好吧,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暂且抛开,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快快乐乐的过一天!我也迫不及待地接过胡麻饼,刚咬了一口,只觉又脆又香,满齿芝麻香。这才想到李贤还未尝,于是递给他,“快尝尝!”
“快尝尝!”太平不知是何居心,止住口水,也一并递出饼。
该吃谁的呢?这是个难题。李贤蹙眉,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吧?
要是李显及时出现就好了,可惜这个吃货竟已经吃完一个,又奔向了小铺子。
“好吃。”
一定是我在做梦!一定是的!他抿嘴笑着,不假思索地俯身轻轻咬了我的胡麻饼。时间啊时间,你慢点走,就让一生都停在这一刻,停在这一刻。
可是,他又恢复一如既往的淡定,若无其事般地说道,“难怪黄侍郎总是赞不绝口!”说起这黄侍郎,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美名早已传遍长安,一为其清廉正直,二为一桩笑谈。据说这位大人每日必吃一个胡麻饼。因而每次总是四更就从家里出发,先吃个胡麻饼,再一路骑马驰骋赶着上早朝,果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人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小到一天一个胡麻饼,就足以度过漫漫长路。有人曾问他为何不尽兴,多吃几个。他笑道,“多一个,可能今天就不能像昨天那样开心呢!若是过度反而失了兴致,一日有一日的欢喜,意图穷尽欢喜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这样对我就是最好。”大智若愚,令人惊叹。有一寸欢喜就享用一寸,做人何必总是执着于自己所没有的呢?
比此时此刻的我,倍感幸福喜悦。不必想他已有妻室,不必想他日如何自寻烦恼,过好眼下享用此刻的佳肴就足够幸福了。我为什么要为迟早会来的事情烦恼呢?徒耗此刻的美景美人,为既定的事实?
我细细咀嚼着食物的香气,人群中是各样的声音,有归家的呼唤,有两地的相思,有父母的叮咛,有他乡遇旧知的欢喜,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我听得真真切切,却唯独对他的心跳敏感。不论后世如何评说我这样不知羞耻的行径,不论他究竟如何看待我,只愿世人慈悲,善待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的心意。真情无价,我虽有心却无意妄求,只愿老天善待他,善待他的一切,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太平狠狠地捅了捅我,我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望着眼前的玉树临风的男子,竟有些好奇,歪着脑袋,“果真好吃吗?”
“好吃!”他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这一句,足够余生幸福了。
我也笑了。
太平连连点头,她想必也是在满腹的编撰故事。姑且不理会啊吧!
“二哥!快,这个给你!”李显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嘴唇边沾满黑点点的芝麻,十分滑稽。
我们一群开怀大笑,见他七抹八抹,我于是掏出手帕递给他,“快擦擦吧!”
李显竟作势将脸凑过来,努着嘴道,“我看不见,你帮我!”
李贤一声不吭地夺过手帕,“那就别擦了!”
“哈哈哈哈哈~”太平笑得不亦乐乎。我也捂着肚子笑起来,也许他比我想象的有趣呢!
人真是个奇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