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在崔嬷嬷的监督下,萧兮若拿起了绣花针,在第无数次成功扎到手之后终于勉勉强强地绣好了一朵梅花。崔嬷嬷看了那朵梅花半晌,忽而转过头看着萧兮若的手指直叹气:“郡主,你这梅花绣得,让嬷嬷说些什么好?”没有夸奖,也没有批评,这到底算是绣的好还是不好?
萧兮若看着崔嬷嬷的表情,想着许是崔嬷嬷的要求太高,也不太在意。不过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怎么也要给顾姨祖母看看成果。所以次日去请安的时候,她献宝似的将这块帕子递到了顾老夫人手中。而顾老夫人同样看了那朵梅花良久,最后哭笑不得的放在桌上。你说这朵梅花绣得不好吧,可是针脚却平齐缜密;你若是要说绣得好吧,可是也只能勉强看出是朵梅花。人家都说美则美矣,却无灵气,可这朵梅花却连美则美矣都不沾边。顾老夫人微微摇头叹道:“兮若,你这帕子让我说些什么好?”
萧兮若见顾老夫人看过她绣的梅花之后,不仅脸上的表情和崔嬷嬷一模一样,就连说的话也所差无几。忽然就意识到不是崔嬷嬷的要求太高,而是自己的要求太低了。措辞良久,眼巴巴的看着顾老夫人道:“姨祖母,您让我去舞刀弄枪都比让我刺绣来得好,这个针在我手里真的……”话说到一半却瞥见顾见初这个数日以来只遥遥见到过一个身影的人破天荒地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眼前,然后施施然的向顾老夫人请安。萧兮若剩下的半句话在嘴里打了一个旋儿然后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一面伸出手迅速将手帕藏到袖子里,一面转移话题问道:“十一叔,你不是应该要上早朝吗?”
顾见初笑着答话:“除夕将至,从今日起休朝十日。”瞥了萧兮若的袖子一眼,朝着萧老夫人道道:“娘亲,这帕子的绣工虽然平平无奇,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丢了也不用担心别人拿它做文章。”显然顾见初不仅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早就看到了桌上的绣帕。
“十一叔,我只是不擅长刺绣。”
“我知道,你只是擅长踏雪无痕。”
“你确定你是在夸我吗?”
“难道不够明显?”
兮若欲哭无泪:十一叔你真的还是十一叔吗?
“好了,先用早膳吧。”顾老夫人瞧着兮若一脸的委屈,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
用过早膳,兮若一面悄悄伸手指指绣帕,又一面不停地向顾见初眨眨眼睛,眼底的请求一览无余。顾见初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旋即以一种恍然大悟的口气道:“母亲,我方才仔细想了想,阿若自小就受萧将军影响颇深,刺绣着实是为难她了。不过,我记得她幼时爱极了各种书卷,想必让她看看《女则》《女戒》更为简单。”说完,他还十分淡定的抿了一口茶。
十一叔你真的不是十一叔吧!兮若心中哀嚎,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看向顾老夫人,正色道:“姨祖母,我觉得,十一叔此言不妥。我虽跟着爹爹习得轻功踏雪无痕,但自幼也受娘亲教导德容言功。我的女红虽不出众,但也知道这是极为重要的。对吧,姨祖母?”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萧兮若那小眼神儿都是可怜兮兮的。
“你这丫头现在倒是知道女红也是极为重要的了,刚才可不知道是谁谈起刺绣就一脸愁容。”顾老夫人笑着点点兮若的额头。“好了,这几日就暂且放过你。”
“谢谢姨祖母。”
“对了,你且看看这个吧。近几日,萧家不是下帖请兮若过府一聚,就是下帖希望前来探望兮若。我虽一一回绝了,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接过随侍在旁的张嬷嬷手中的几张请帖,递给顾见初。
兮若也凑过去看。最上面一张是请她除夕之夜过府一叙,笔迹清秀坚毅,倒是有几分像他的爹爹,想必是出自他二叔之手。不过,想想也是可悲,明明是世界上血缘相近的人,却连除夕之夜都要用上请帖。
说起来,二叔受爹爹影响颇深,他同萧家别的人是不一样的,只可惜他有那样一个母亲,还娶了那样一个妻子。
“阿若,这件事你希望怎么处理?”萧兮若正暗暗想着,顾见初却很认真地询问起她的意见。
“总是这样拉扯下去也是不妥,该讲的还是要讲得清清楚楚才行。萧家是一定要去一次的,但绝不能是除夕之夜。”
“讲个清楚也好。不过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这样,让你十一叔择日陪你一同回去。”萧兮若的话才出口,顾老夫人就开口定夺。
可是顾见初哪里能去,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更是整个顾府或者说顾氏一族的立场。萧家的这趟浑水,他不趟为妙。
萧兮若知道顾老夫人哪会不明白其中纠葛,只是不忍让她独自去面对萧家那群人罢了。眼下听着顾老夫人的口气倒不是十分固执,兮若心知还有转圜的余地,想了想也只有用自己才能说服她了:“姨祖母,十一叔不能跟我去。届时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难免不会被有心人牵扯到十一叔身上。我毕竟只有十二岁,到时世人不会说我轻狂,只会猜测是十一叔蛊惑了我。您也知道,那些人是不敢当面中伤十一叔,但这样的风评谣传总归是污点。并且上次宫宴中的夫人哪一个不精明,孰是孰非他们清楚得很。舆论的导向总归是倾向我的。”萧兮若讲这番话的时候一双澄澈的眸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顾老夫人,仿佛能看进她的心里去。
“哎,你这个孩子,从小便倔,如今还是没有改掉半分。你说的我如何不知道,只是……罢了,便依你所言吧。说起来你正是晓事的年纪,我的确也不能总这样护着你。”顾老夫人看着兮若那双像极了姜维音的眼睛,心中苦笑:这母女俩不仅眉眼生的极像,连那眼眸中的坚定都不差分毫。
抛出了话题之后就一直未作声的顾见初,不自觉勾了勾唇道:“我既然询问了你的意见,就一定会尊重你的做法。至于何日去,也由你自己斟酌。”从出京援救直到今日,他才能够闲下来仔细看看她:十二岁的小女孩声音清清脆脆的,本就没有小时候的甜糯,偏她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话。举手投足间早就没了从前年幼时的影子,但不管是在江州的,还是眼前的人,都还是从前的性子。这样便很好了。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顾老夫人也要开始处理家务事,这几日虽是停朝,但顾见初仍有很多军务要处理,所以他便去了前书房。
萧兮若见此朝着萧老夫人匆匆一礼后也追了过去。
“十一叔,等等我,等等我。”
顾见初顿了脚步,转身站定,挑眉看向她。
“十一叔,我一直找不到机会问你,这几日魏叔叔可还有信件传来?”
“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江州一役后秦右将是唯一一个失踪的人,并且在上一次魏叔叔的来信中他仍旧生死不明。按理说他是最有机会接触到江州军情的人,自然也是最有可能是内奸的人。可是,在你们找到的证据全都轻而易举的指向背叛者是他时,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甚是蹊跷。所以,这几****反反复复的推敲过,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当时也同样不在江州,也同样有机会接触到江州军情。”
“哦?”虽是疑惑的语气,顾见初却并无疑惑的模样,眼中甚至还略带了几分笑意,似是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兮若略略想了想,还是吐出三个字:“龚付梓。”
只见顾见初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事情终于有新的突破口的喜悦。萧兮若撇了撇嘴:“果然,十一叔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