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兮若的目光似乎是粘在了他的身上，她的脑海里转过很多念头，也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最终却只憋出一句：“这么快，婚礼就结束了？”
“只是惊讶这个？那…为什么把包袱收拾好了？”
“十一叔，你居然会偷听！”
“彼此彼此，”顾见初笑看着她，抬步走进屋内。萧兮若下意识的觉得他的笑容里颇有几分深意，还未琢磨透彻，便听到他说：“微雨的那个问题，我倒是也想知道。阿若你…究竟…舍不舍得？“
萧兮若此时心中更乱，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略略移开视线，并不接他的话头。只道：“十一叔，我看过陛下赐婚的圣旨，上面只言赐婚于萧家长子与唐家长女。所以，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你和陛下、还有唐姐姐设下的局，对不对？”
“也可以这么说。”
“能令陛下也如此费心，新郎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会是谁？”
顾见初拿出一张帛巾，递给萧兮若，”先看看这个吧。“
“告天下书？”萧兮若伸手接过来，一眼便看到右边的大字，“这是今日颁发的？”
顾见初点点头：“太后娘娘的懿旨今儿一早就颁发下来，张贴在城门。并且即刻连拓数份下发至文武百官、各地州府手中。”
萧兮若这才低下头，细细的看起来。
先帝在世时，贵妃张氏之父乃镇国将军，掌国之重器，势力日益坐大。哀家纵为帝师之女也只能避其锋芒。奈何张氏娇纵步步紧逼，先帝亦无法照拂哀家母子三人。又适逢庙堂之上敌军来犯，而江湖之远群雄并乱。眼见张家出征御敌不日便要大胜而归，成儿自知是时我母子三人处境会更加难堪。为使哀家与陛下母子二人的安全多一分保障，成儿自请而去收服江湖群雄。然而大殷先祖仁宗皇帝为防止太祖时期皇子勾结江湖势力的局面再现，立下祖训在前：皇室中人不得入江湖。
哀家至今记得成儿跪在我与先帝跟前以大殷列祖列宗起誓的模样。他说只要哀家与陛下安稳无忧，他愿自此埋没于江湖之远，子子孙孙不得以殷氏子弟自居，不得入朝为官，甚至不得与官家子女联姻。那时陛下尚且年幼，却也知道兄长这一去便不能再回，拉着成儿的手不肯放。成儿只摸着陛下的头嘱咐他：渊儿，日后兄长不在，你要更勤奋些、警醒些，照顾好自己和母后。
自那日一别，哀家再未见过成儿一面。
哀家日夜忧心成儿的安危。好在成儿自幼文治武功皆为上乘，很快便料理好了江湖之乱，建立成渊山庄，成为整个武林之首。
张家纵使佣兵自重，可以不将朝中文官放在眼里，然则整个江湖势力却令他忌惮一二。萧家阿冶于武将中渐露锋芒，官至将军，且与陛下交好；顾老郡王之嫡女又嫁于陛下。此间几年，哀家与张氏之间得以暗涌稍平。
十一年前先帝忽然病重，张家妄图趁此逼宫立亲子怀王为帝，勾结外族来犯边关以派离萧冶。然则陛下机警，且外有成儿相助，得保边关。使内有萧冶领军以抗张家。那一夜血战，皇后为救陛下身亡，大皇子替哀家而死，顾家、萧家、姜家……损失甚重。连成儿也因边关一战重伤不治、丢了性命。幸而苍天大佑，张氏逆贼终是败了。
怀王之乱平定后，哀家与陛下曾想恢复他殷氏子孙的名分。然而成儿之长子，哀家之嫡长孙顾殷却带来了一句话。他说父亲临终之前曾言当年自己对殷氏祖先所起之誓言，陛下、哀家皆不可废。
成儿至死不愿哀家与陛下为难一事，哀家如鲠在喉不能忘怀。
如今，萧殷谨记其父遗言，纵与户部侍郎之女两相心悦，亦不能终成眷属。成儿已为哀家与陛下牺牲良多，哀家又怎能眼看着孙儿因此舍去一生幸福。
且户部侍郎之女唐柒柒温良敦厚，堪为良配。故哀家与陛下、信郡王及唐柒柒定下赐婚一计——赐婚于顾家长子与唐家长女。一为使顾殷正视自己心意，二为使之后赐婚名正言顺。
萧殷重情，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携柒柒觐见。
至此，赐婚一事大告天下。
成儿虽非哀家亲生却自幼养在哀家膝下，母子之情不可谓不深。他不愿母亲与幼弟背上违誓之罪，哀家也不愿罪及子孙。今日哀家钦赐成渊山庄为天下第一庄，由成王一脉子孙执掌。至于违誓之罪，待哀家百年之后，自会亲自于殷家列祖列宗面前请罪。
令懿帝登基那年，萧兮若不过两三岁左右。是以太后这篇手书中的往事她也只是略微听说过一二。萧兮若放下帛巾，看向顾见初，眼中尽是原来如此的神色。
”难怪圣旨上的赐婚日期如此紧迫，赐婚之人的名字又只以排行称呼。殷人重誓，尤其还是以祖先之名起誓。所以这件事不过是个契机，只是为了让太后恢复成王皇嗣之名一事能有个稍微平整的台阶下而已。”
“太后与陛下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太后一向字字珠玑，素以能辨闻名。我很难想象，太后从前隐忍的样子。”
“先帝早期太过‘重情’，太后纵是再能言善辩，也无法改变太多。待后来张氏坐大之时，局势已不容先帝扭转。”
“看来陛下和已逝的成王殿下很是对得起太后的教导。嗯…我还有一个问题，”萧兮若眨眨眼，继续说道，“怎么会这么巧，顾殷就偏偏信顾呢？”
“论起来，这件事的确是巧合。如果用你们女孩子的话来说，应该就是命中注定。毕竟顾姓是太后替成王选择的。或许是太后与我母亲一向交好；也或许是太后觉得成王顶着顾姓会稍微安全一些。”
“那…十一叔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顾殷一定会来阻止你和柒柒姐成亲？他若不来，这婚事要怎么收场？”
“不，如果是我要娶唐柒柒，他便一定会来。我虽和他同岁，却算得上是叔侄的关系。但很少有人知道，十一岁之后我和他更是师从同门。因为他了解我，所以他知道唐柒柒无论嫁给谁，都会有被那个人爱上的可能。但唯独我，不可能爱上唐柒柒。”顾见初沉吟片刻，接着道：”唐柒柒嫁给我，没有好结局。“
最后这句话，顾见初是看着萧兮若的眼睛说的。萧兮若能感受到他想说的不止这些，理智告诉她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她别开眼睛，静默了一瞬，才说：“这样很好，不是天下间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他们能这样真好。”
“阿若，你怎么就不问问，为何我不会爱上唐柒柒。”
萧兮若楞了一下，没有回答顾见初的话。埋头小心翼翼的将那张帛巾叠起来，递给顾见初后，才道：“十一叔，这不是我该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