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的布置还是从前一般的格局,影壁后搭好的茑萝花架仍旧在。虽然如今正值冬日,但从花架上密密缠绕的茑萝花藤来看,便可以想象夏日茑萝花盛开之时会是怎样的盛景。其实此时说起这茑萝花架的由来也是尴尬:这茑萝花是她六岁那年从京郊的庄子回来后,软磨硬泡了萧冶许久才种在这影壁后的长廊上的。那时她欢喜得很,每日都细细的照看着,这一照看便是两年的光景。她走之时这片茑萝花长得仍旧是极好的,只是没想到如今四年过去它不仅还在,而且已亭亭如盖矣。
萧兮若略微有些失神,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前面引路的萧管家也只得跟着停了下来,心中暗自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微雨见状悄悄地扯了扯萧兮若的衣袖,她方才回过神来,抿抿唇,脚步不顿的继续向前走去。
大年初一就登门拜访,俨然只能是以亲戚的身份。萧家众人私以为这个举动是萧兮若的妥协,所以门房来报之后,迎出去的也只有一个萧管家而已。然而萧兮若也懒得和他们计较。毕竟萧冶再是洒脱,尚且还给萧家留了一两分脸面。不到最后一步,她也不能真正撕了去。
所以她走到厅堂内的时候脸上仍旧带了三分笑意。而此时,闻讯聚在这里的三人更是笑意融融。萧兮若左眉轻挑,慢步上前一一见礼。萧老夫人与萧王氏均是不作言语,只笑着点点头。只不过坐于主座的前者眼光中略略流淌出几分忌惮,坐在下首的后者看起来也有少许不安。倒是萧兮宛一脸喜悦地上前扶起她:“早就听说妹妹回来了,正想着何时才能见上一面?不曾想今日你我就得以相见了。”说着又上下打量萧兮若了一阵,“妹妹和小时候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如今出落的愈发漂亮,都是个大姑娘的模样了。”语气里不仅带着一副长姐的口吻,也带着姐妹之间久别重逢的亲密,丝毫看不出一点别扭、几许生疏。
萧冶本就比姜维音年长两岁,又怜惜她自小体质弱,总觉得孩子的事再等等才好,这一等就等了四年,直到姜维音二十岁时才生下了萧兮若。再加上萧家两兄弟成亲时间本就挨得近,是以萧兮宛还比萧兮若大上三岁。萧兮若见她如此,倒是不好拂了她的脸面,但也不想费心应付。于是低了头做害羞状,只简简单单说了句:“萧家姐姐谬赞了。兮若怎及得上姐姐明眸皓齿。”
“你们两个丫头倒是互相吹捧起来了。”萧老夫人在听见“萧家姐姐”四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瞬暗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初笑着瞪了萧兮宛一眼,扭头对着萧王氏道:“时辰也不早了,准备开席吧。”萧王氏不知为何竟难得没有多话,只顺从的起身应答:“是,我这就派人去请老爷和远儿过来用膳。”
萧王氏扶着萧老夫人在正中坐下后,便立在她左后侧。萧老夫人似乎不想再说话,一时厅堂里就都静了下来。等到萧铭父子到了,萧老夫人才开口道:“都入座吧,本就是一家人,也不用在意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虚礼,这样围桌坐着倒是更显热闹。”
“母亲说的是。只是,这样的热闹不知还有几回?”萧王氏的话虽是对着萧老夫人说的,可一双眸子却笑意吟吟的看着萧兮若。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可惜萧兮若的脸上还挂着适才的浅笑,但这话不能由她往下接,而她也并没有接下去的打算。以她的性子,若是接话,必定会直接回敬萧王氏一句:萧家的热闹竟要由一个客人来撑着,也不知这是萧夫人几时定下的新规矩?
只是这样一来,局面未免太过难堪。她的确是恨透了萧氏婆媳,连带着也不待见整个萧家。但她自有一份修养在心中,决不会因此便要弄得萧家上下人人难堪。
所以她的脸上仍旧挂着适才的浅笑,然后十分淡然的抿了一小口汤。嗯,味道还是相当不错。
可是其余人的反应皆一一落在她的眼中。萧之远从小便冷着一张脸,现在的神情也和小时候无异,只是看向正要开口说话的萧兮宛的那一眼中略带警示。毕竟是双胞胎兄妹,萧兮宛立刻便看懂了兄长的眼神,心知这时候只怕她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她只当没有看见自家祖母的眼神,默默地咽下了快到嘴边的话。
果不其然,萧铭当下就发作了,“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盯着萧王氏厉声道:“怎么,我昨日说的话,难不成是随着风飘走了?”
萧王氏是万万想不到萧铭会当着这么多小辈儿的面,就以一种近乎不留情面的的语气下了她的面子。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羞愤,但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
萧兮若来萧府可不是想来看他们吵架的,所以在萧王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就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萧二叔,我看这顿饭是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了。不若你我借一步说话?”
萧兮若的位置本就在萧铭对面,萧铭一转头便能将她每个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她此时一站起身便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一双手交叠在腹部。一副疏离礼貌的模样。她的态度实在是明显,萧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还是道:“走吧,跟我去书房。”
萧兮若垂眸跟在萧铭身后,两人一路无话,径直走到书房。
“兮若,二叔对不起你。你祖母、二婶儿他们……,哎,算了算了,不提他们。你有什么话尽管对二叔说。”
“那么兮若便长话短说了。从前和萧家的恩怨我不想再提起,从今以后我也不想和萧家有任何瓜葛。我这样说,萧二叔可能明白?”
“兮若,二叔我……”
萧兮若根本不想给萧铭说话的机会,快速的打断了他的话:“萧二叔,你什么都不必说。即使说了也不可能会改变我的决定。当年的事儿,我不迁怒你,也可以不迁怒萧之远和萧兮宛,但并不代表着我从此就不恨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二叔,我说过当年的恩怨我不想提起。所以,到此为止吧,二叔。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二叔。下次见面,你我便如陌路。”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不明白,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得多。”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论萧兮若说什么,萧冶都只是执拗的问出这句话。萧兮若无法,直直地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定要知道么?”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