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巨人国
新世浮华,东西皆盛。直至灾日,未有前知。西至洋海,东及伊斯。阴影弥漫,现世崩裂。人之所能,实难幸免。三日三夜,生灵消逝。
吾等幸者,苟存残世。——《蹉跎》
1淳人
淳人做了个梦,记不得是什么了,模模糊糊。现在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告诉自己不知道这是哪一天,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更不知屋子外面是什么。也许,一推开门,外面就是一片黑暗,他的灵魂只封闭在这个小房间里,也许外面就是一片山间草原,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旁边还有一个磨坊,水合理的流着,推着磨坊的水轮,不快不慢的转着。但是淳人却一直觉得,外面是一片金色的沙漠,到处,只有石头和沙子,虽然他觉得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但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他推开门,眼前是楼梯,之前他结束了六分钟的幻想,决定出门。他从来没有数过楼梯到底有多少个台阶,今天却想数一下。他决定五个五个台阶的数,数到三十五的时候,他觉得还是应该十个十个的数,之后数到不知道多少的时候,他发现不知道自己下到了几楼。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在这个世界里,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是最大的危险,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可能会是你的坟墓。当然,本来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可能成为你的坟墓。
他决定冒个险,在这个不知是几层的地方,沿着走廊向前走。一路有好多转角,墙上涂有普通的白灰,用红色的硬条装饰边角。有的地方却反常的露出水泥,好像露出骨头的尸体。
似乎走廊可以通向一个阳台,外面是什么看不清,他想了两秒钟,就转头回去,继续回到他每个早上一样的,程序一样的生活中,前面是什么,他现在还不想知道。
接下来,他一口气走完剩下的台阶,来到楼下,很遗憾,外面的世界还是一幅凋敝的样子,到处都是塑料,报纸,废弃的杂物,被风吹得飘飘落落。天气依旧阴沉,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过去几个,会在你注意到他在看你以前,就收回视线,匆匆走过。淳人想起了那个以前的日子,淳人想起了希,淳人知道这样只能带来悲哀,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这个灰暗的现实。
淳人见过很多种人,在他还没有决定他要成为那一种人之前,他就学习如何成为哪一种人,于是他见过了悲哀的人,自信的人,自怨自艾的人,刚愎自用的人,唠叨的人,快乐的人,装作不在乎的人,自闭的人,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不存在的人,喜欢骑摩托车的人,画家.最后反复思量,淳人觉得他们可能都不会是未来的自己。今天的目的地是游乐场,他要在那里和嗣碰头,他们都是少数不幸的,依然还在的人,更不幸的是,当人们都决定舍去姓的时候,其实是在进一步的逃离过去。
游乐场没有想象中的因荒废而产生恐怖感,反而人变得稍微稠密起来,有一个长的圆呼呼的男人,登在摩天轮旁边的扶梯上,不自然又吃力的抓着扶梯,却又极力体现出自己的领袖气质,大声叫嚷着什么,下面的人不时的发出嘘唏,或者惊讶,淳人很好奇,在后‘那个’时代,还有什么好让人惊奇的。这时,有人打开了一台投币机,里面传来了小号的音乐,那种让人一听,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男孩子,站在山岗上,迎着日升吹着小号的感觉,恩,重要的是,要有日升啊。有人听到了这不和谐的声音,从演讲台后面走出来,拿了根不知哪里来的水管,给投币机来了一下,两下,数下,机器停了,曲子也正好结束了。那个金灿灿的,有着少年,小号,和日出的画面就迅速的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合时宜的天气,不合时宜的人,不合时宜的年代,不合时宜的画面。
嗣就坐在那里,背朝着淳人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脸,似乎是低着头。淳人一眼就找出了他,心里小小的激起一点东西,然后又马上被其他的,又重,又软,一直趴在那里的另外的东西,给盖住了,严丝合缝的,窒息一样的。在走向嗣的30米的时间里,淳人认真的看清了脚下的每一片叶子,每一块地砖,严谨的。但每一步,都又漫长,又重。
嗣见到淳人,显然刚才还在思考着什么,眼神刚好从飘零转为镇定。不过更多的,和淳人一样,和所有人都一样,是疲惫。
嗣当即告诉了淳人现在的局势,“王室确定是没了,王京现在也一片混乱,只有南面的伊斯坦堡那一片,躲过去了,那帮狗娘养的,竟然现在宣称伊斯坦堡就是都城了,其他周边地区和殖民地没一个敢反抗,现在他们的人已经进入了王京,部队也马上就要开到我们这里了,鬼知道他们想怎么样,你知道,伊斯坦堡的执政官一向是个强硬的人,我觉得马上会有很多珍贵的鲜血白白流在伊斯的土地上了,哦,对了你知道不,他们竟敢改名说现在是NEW伊纪元,真是癫狂。”
“那北方怎么样,我最后知道的时候那里也是避难地,那里的人呢?”
“凯尔兰德的人还算有骨气,当然不同意伊斯坦堡的领导,目前应该只是对峙吧,我看那帮疯子也暂时拿北方也没办法,现在人心涣散,想那么快就让北方低头,没那么容易,毕竟伊斯坦堡和凯尔兰德要隔开一个月海。
本来就有种被大时代冲击的体无完肤的感觉,现在淳人觉得自己更是沧海一粟,更加毫无紧要。“奈莉怎么样?她现在一个人还过得去吧?你这几天有见过她吗?”
“恩,虽然精神是比以前好多了,但魂这种东西,失去了,要很久才能补回来,加之现在外面很乱,我叫她不要随便出门,呆在屋子里,可能更加胡思乱想吧。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想通了,又能和以前一样了。”“对了,今天见你的重点是,我和我父母联系上了,他们说西方整体情况稍微好一点,在那个第一大国,在最后的结束前,全都搬去列岛的风暴角了,结果应该是残喘了下来,但还是帮自私的贵族,没有回来。相反,残存下来的大陆城邦也有不少,那里的人都开始自由的重新联合,建设,一切比这里有生气多了。”
“那你要回西方去吗?你已经准备好路线了?”
“傻瓜,当然是要你和奈莉和我一起走,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个怎么走的了,让我把她留给你照顾,然后每天都等着你绝对是坏消息的,悲情的信?路线什么的我都计划好了,我们不必直接去西方,可以先南下,据说南海的很多地方都是幸存地,嘉西岛上的人都已经通上电了。我们可以先坐船去那边看看。”
其实淳人早已料到,终究是要离开这片土地了,虽然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依旧是他生长的地方。在来游乐场的路上,淳人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
“恩,离开也好,可能我们早都该走了。奈莉那边怎么办,她会走吗?”
“这个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过,不管怎样,她最后都得跟我们走。不过还是你去劝她比较好,你知道,我去了,她肯定又要和我死磕,咳,其实我们都知道的,她比谁都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