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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真实的梦魇

郭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脸上的泪迹亦未干。此时他已知道眼前的七个鬼就是他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一家子,而那天在客栈看到的矮胖子和丑高个就是梦境中行凶三人中的二个。

郭炅经答应客栈一家子的鬼魂到时要将这件事汇报到官府,可他们还是不愿离去,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似得。而看着他们口中发出‘呜呜呜’痛苦的鬼嚎,更让他万分着急。

可正所谓人有人语,鬼有鬼言。尽管他极力的想要搞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无奈他并不懂得鬼语。

郭炅望着李胡,希望他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但李胡也听不懂鬼语,那天在客栈他也并非跟他们交流才知道茶里有毒。而是看到他们指着他手中的茶盏,口中不断‘呜呜’的发出提醒。

“你不是自称降妖者么?怎么连跟鬼魂对话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我捉妖,我又不捉鬼!”

其实李胡说的确实不错,修道者修炼道术有旨在长生的;有旨在捉妖除魔的;还有一般驱鬼祛邪的。鬼语术说起来确实是微不足道的道术,但也正因为它微不足道,所以这李胡从未在这上面上过心,更别提有意学习这门道术了。

就在二人觉着一筹莫展的时候,李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指着眼前一家子的鬼魂,郑重的问道:“郭兄弟,你真的愿意帮助他们么?”

郭炅用力的点了点头,这一家子死的太惨了,郭炅觉得自己好像肩负了替他们沉冤的重任。

“如果因为帮他们,你自身要冒一定的风险,你还愿意么?”

李胡的口气听起来很认真,郭炅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但稍瞬他一脸认真的回道:“不管是什么风险,我愿意帮他们!”

郭炅之所以这么坚定,一是他真的想要帮助这一家子鬼魂;二是虽然他与李胡相识不久,对李胡也知之甚少,但郭炅莫名的对李胡有种说不出来的信任感。

而李胡之所以脸色这么认真,是因为他想到除了学习鬼语术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可以把人的元神打出体内,这样元神与鬼魂之间自然就可以直接交流了。

但是这个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这危险就在于元神被打出体内的人,如果在日出之前,元神回不到体内,那到时就会变成真的鬼了。

时间紧迫,李胡并未跟郭炅道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在把郭炅元神打出体外之前,嘱咐了句。

“郭兄弟,还有三刻钟就是卯时了。你要记住,以鸡叫为号,到时不管你们还有何话要说,我都会把你的元神打回体内,你知道了么?”

郭炅刚一回答“嗯,我知道了!”,突然眼睛瞪得老大,还想问‘什么叫把我的元神打入体内’的时候。郭炅突然就感觉到自己身子变的轻飘飘的,本来踏着实地的他,脚下忽然感觉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柔软的水面一样。

随即郭炅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噗通’声,他掉头一看,那应声倒下的分明不就是自己么?

“倒下的那个是我?那我又是谁?”

就在郭炅想的出神的时候,客栈里的一家子,突然齐刷刷的跪在他的面前,不停的磕着头,口中连连道着谢。

“你们先起来再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的到你们呢。还有我们只有三刻钟的说话时间,你们有甚话还是赶紧说吧!”

郭炅虽是第一次元神出窍,尽管他也不知道何谓元神出窍,但他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脑中牢牢记着李胡对他的嘱咐。

狗剩和桂花扶起他们身旁的两位老者、三个小孩后,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刚才郭炅梦中看到的一幕,发生在五年前大周刚立朝不久之后。由于他们死后,怨气太甚、愤恨难平。他们苦苦哀求地府的管事,希望能将他们放出地府,待他们冤屈昭雪、怨气散去之后,再入地府投胎轮回。

地府的管事非常可怜他们,偷偷把他们放回阳间。不过只给他们五年的时间,如果时间一到,不管他们报没报的了仇,到时他们都要回地府投胎转世,不然他们将会灰飞烟灭。而恰巧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初回到阳间的时候,他们也曾想凭一己鬼力替自己报仇!可却发现那一高一矮的两人并非凡人,他们不仅报仇不成反而差点被那两人打得魂飞魄散。而且那两人还霸占了他们的客栈,而当时为首被两人称谓主人的面具人自此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无奈他们只能暗中观察,伺机而动,期盼有一日能够替自己报仇雪恨。而他们在偶然间发现,那两人会毒晕住宿在客栈内的客人,并把那些客人运往后山刚被皇帝下令禁寺的大相国寺。虽然大相国寺内只剩一些佛像,但他们鬼力微弱,不能跟着那两人进去一窥究竟。

尽管不知道那两人干的什么勾当,但未免更多人受害,他们只能在客栈内搞点小动作,想要吓跑那些住店的客人。四年来,也有一些人在他们的惊吓后得以逃出生天;而更多的人则未曾幸免于难。

黄天不负苦心人,就在去年的某一天,有一位年轻的道者云游至此。他们将自己的遭际告诉了那位道者,道者善心,誓言要替他们降服此二人。不曾想,道者虽有些法力,但那二人能力更甚,道者并不是那二人的对手。那二人拿住道者后,并未将道者杀死,而是对道者百般凌辱,最后竟将道者元神打入客栈门口拴着的那条黑狗的体内。

就这样,他们又不成如愿报仇,反倒等于害了那年轻道者。他们只能像以往一样吓唬来往的住客,能吓跑一人就能救得一人,对他们说来说也能稍感欣慰。

而前几日,有两位少年在半夜来到了客栈。他们发现当中一位少年居然像之前那位道者一样,能够看见他们。而那两位少年一个是郭炅,另一个能看见他们的少年则是李胡……

听到这里,郭炅若有所悟道:“原来你们跟着我,是想要我身边的这位李兄弟帮你们报仇啊?”

狗剩一口否定道:“不,我们就是跟着您的。”

“为什么?我既看不到你们,又不会法术!我只能替你们去报官而已!”郭炅脸上现出一丝落寞,他并非抱怨他们跟着他,他只是责怪自己没有更强的力量帮助他们。

“开始我们是误会您跟那二人是一伙的,才跟着您的,想看看跟着您能不能打探到那面具人的消息。”

郭炅一阵错愕,脸上顿时露出‘为什么’的表情,郭炅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和那二人的一伙的。

原来那日在李胡吃饱后,那矮胖子曾拉着丑高个出来打探一番,随即二人鬼鬼祟祟的回了厨房。而感觉有异的他们,让桂花跟了过去,看看他们还想搞什么鬼。

“缩地法!缩地法!”

“咦!有了,就是说把十步缩成一步?”

“呃,不对!不对!应该是把十里缩成一里?”

“嗯!既然是缩地嘛,那还是把十里缩成一里更确切些,对,应该是如此!”

听着郭炅在一旁自问自答,闭着眼睛的李胡躺在藤椅上还是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在他看来,这缩地法只不是最简单的一种道术。比缩地法奇妙百倍万倍的金纵术、云纵术等等比比皆是。郭炅却把它当做有多有多神奇一般,在那绞尽脑汁的参详,愚不可及。

听到李胡在咯咯笑,不明所以的郭炅突然想到一事:“嘿,先别睡,我问你,上次你跟我说‘有他们’是什么意思?你说你是口误,我看不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哈哈哈,你也看到他们啦?”看着郭炅乌黑的黑眼圈,李胡突然‘噗嗤’一下大笑起来。

“你果然真的知情!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提个醒?还有为什么他们要跟着我?是不是你搞得鬼?”

“哎,你可别冤枉好人啊。”李胡原本躺着,忽的坐了起来,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还记得那间客栈么?”

郭炅不解道:“记得啊!怎么了?”

“其实那天一进到那间客栈,就看到他们了。也亏得他们提醒,我才发现那茶里有毒。后来我不是说要住那么?又是他们把我们面前的烛火弄熄了,估计是提醒我们不要住在那边吧。再后来,我们出了客栈,他们就一直跟着我们了。我在想他们可能有什么事想要我们帮忙吧!”

“我只是普通人一个,要帮忙也该找你吧?”客栈的茶水有没有毒,郭炅并不关心,毕竟他既没喝茶,也没吃到东西,他更关心的是那几个鬼干嘛要缠着自己。

“他们只能跟的着你,跟我他们还没那本事!”一脸的得意的李胡继续往藤椅上一躺,闭着眼睛口中喃喃道:“晚上问问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到了饭点再叫我。”

话一说完,李胡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看来是真的累了。郭炅本想要他把话说清楚,但转瞬一想,反正也没几个时辰就到晚上了,等等就等等吧。

酉时刚过,睡饱了的李胡便嚷着肚子饿了。郭炅打发小六在自己房间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

李胡一看到这些吃的,顿时眼冒金光。迫不及待就要开干,可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好奇道:“这么大个府邸,你怎么就在自己房里吃饭呢?怎么不跟你父母兄弟一起?”

“我喜欢一个人吃。”

李胡若有所悟的应了声‘哦’后,便大口大口的埋头苦干起来,压根没注意到郭炅脸上稍纵即逝的失落。李胡那狼吞虎咽的架势,让郭炅怀疑自己府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这么香,至少他以前没觉得。

“少爷,少爷他是谁啊?”一旁伺候的小六从未见过李胡,更未曾听他家少爷提过有这么个人。看着李胡直接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毫不客套的样子,他不免感到好奇。

“我们是朋友。”尽管小六是轻声问郭炅的,但耳尖的李胡抢先答道。

听到‘朋友’二字,小六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的看着郭炅。尽管郭炅脸上写着无奈,但他倒也并未反驳。小六就更加觉得神奇了,毕竟他跟了郭炅也有七八年了,从未听说过他家少爷还会有什么朋友。

吃的喷香的李胡还不忘招呼道:“郭兄弟,你别光看啊,你也快吃啊。还有这位小六兄弟,你也坐下一起吃吧。”他这一嘴的饭和菜,一开口饭米粒子喷的到处都是。眼见这副情景的郭炅和小六更本没有胃口,他们几乎同时开口道。

“我不饿。”

“我是下人,您请。”

亥时已过三刻,还有一会就到子时了。小六早被郭炅打发睡觉去了,李胡此时则趴在桌上正发着呆。而倚在床边的郭炅,由于白天没睡好,此时眼皮变得异常沉重,慢慢的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郭炅发现自己正在山间走着,忽然他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而前方不远处正好有间客栈。他加快脚步,向那客栈走去,越走越近,他也越来越觉得这间客栈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不管他怎么想,他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客栈外有两男一女三个娃娃在门口戏耍着;还有一只黑色的小狗,特别的可爱,冲着进出客栈的人们不停的摇着尾巴。客栈内人流络绎不绝,大多是商旅,也有一些走亲戚的。客栈的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负责跑堂,端茶倒水;女的在后厨蒸馒头,炒小菜。

郭炅进了客栈,里面的人像是没注意到他,继续三三两两的谈笑风生;男子也好似忙的没工夫招呼他一般。

他坐到一空桌边,大喊道:“老板,有啥吃的?”

没人理他!

他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又大喊道:“老板,做不做生意啊?”

还是没人理他!

就在郭炅生气疑惑的时候,天色在没有任何过度的情况下突然一下变暗了。此时客栈内烛火摇曳,而之前的那些客人都不见了。只有两位老者和之前在客栈外戏耍的三个孩子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桌上放了一碟馒头和两三碟素小炒。

三个孩子虽然留着口水,但却乖乖的坐在桌旁。其中的那位老婆子冲着厨房方向喊道:“桂花,忙好了没?孩子们都饿啦!”

这时从厨房内传来一声:“爹,娘,你们和孩子们先吃吧。我跟狗剩还要准备一下住店客人的饭菜。”

老婆子听罢分别给三个孩子一人一个馒头,冲着他们笑道:“柱子、石头、小草儿,你们先吃。”

其中最大的一个叫柱子的小孩把馒头往碗里一放:“不,我要等爹和娘一块吃。”

刚把馒头放到嘴边准备开啃的两个稍小一点的孩子,立马也把馒头放到了碗里,歪着脑袋同时说道:“我也等爹和娘。”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让呆立在一旁看着他们的郭炅内心生出了许多羡慕。他也希望自己有一日也能像这样跟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笑着,只是这样子平淡无奇的生活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就在这时,一声炸雷响过,风声大作,吹得客栈的门窗‘嘎嘎’作响。三个孩子早吓得钻进了老婆子的怀里,挤成了一堆。

突然‘砰’的一声,客栈的门应声而碎,有三团黑气卷着残沙从门外涌入。随着三团黑气渐渐散去,赫然出现了三个人。一个矮矮胖胖;一个黑高魁梧;还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带着面具,看不到长相。

桌边的老头子和老婆子已经吓傻,但他们不忘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并紧紧捂住他们的眼睛。而厨房内听到声响的桂花和狗剩,此时也冲了出来一探究竟。

狗剩手上拿一把菜刀抵在胸前,桂花则害怕的把头埋在他的肩旁。

“你们想干什么?”尽管握着菜刀的手瑟瑟发抖,但狗剩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可就在狗剩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三人中带着面具的人朝他伸出一只手,他就立马飞到那个人的手中,双脚离地的被那人紧紧的卡主脖子。

这时桌边的老汉颤颤巍巍的走到三人面前跪下,不停的磕着头,口中不忘求饶道:“三位大王,饶了我们吧!”

被卡住脖子的狗剩表情异常痛苦,满脸涨红,眼中血丝上涌。尽管如此他却想扭过头跟他的妻子说:“带孩子先走。”可没等到他把这话说出口,随着‘咔’的一声,他的脖子就像是脆皮似得被面具人捏断了。随即他的尸体又像是条麻袋似得,被那面具人随便的丢弃在一旁。

客栈内瞬间充满了老婆子和桂花悲惨的哭喊声。

“狗剩,我的儿啊。”

“狗剩,孩子他爹……”

一高一矮那两人向面具人请示道:“主人,剩下的怎么办?”

“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冰冷残忍的七个字就像是七颗石头一样,一个一个的重重砸入郭炅的脑袋。他想做些什么,可他却突然既开不了口,也迈不了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跪着求饶的老者像面瓜似得被人削去首级;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想要跑到孩子身边的桂花,被人从后背刺穿胸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把三个小孩紧紧拥在怀里的老婆子,被人一刀斩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住在客栈里的那些客人们被人手起刀落,身首异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还在蹒跚学步,哭闹不止,吓得尿了裤子的孩子们……

不,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禽兽;

不,他们连禽兽都不如。

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无助过;

他从未感觉自己这么无能过;

他从未感觉自己有那么的想杀人。

两行热泪的滚落,让他渐渐清醒,此时的他哪也没去,还在自己的房内。

这一切都是梦吗?可是这个梦过于真实,真实的让他想要发疯;

这一切都是梦吧!只有这样它才只存在于梦总。

可现实是,他的眼前正站着那一家子,他们脸色煞白、头发凌乱……

他曾觉得他们那么恐怖,如梦魇般想要甩掉他们;可现在他觉得他们很可怜,可怜的让他想要拥抱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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