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凤凰山脚,一座小镇笼罩在阴霾之下,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道路泥泞龌龊,枯草杂乱而颓废,路人都是低着脑袋,捂着口鼻快步而行。几个身形强壮的汉子正用木轮板车拖着两具棺木在这泥泞的道路上蹒跚而行。昆仑血与这拖着棺木的板车擦身而过,虽然棺木已经封住了尸体,却仍能闻到一股恶臭。
昆仑血继续前行,可是在这镇子上还未走出百步,就有三架板车六具棺木陆续向镇外运送,路边的一些门户外,也有棺木草席之类的丧葬物品杂乱摆放。此时又过来一架板车,只是板车上却放着一具尺寸较小的棺木,拖着板车的男人面容憔悴,而一旁的老妇一边抽泣,一边有气无力的推着板车。
昆仑血见此,心道这小棺木里定是这户人家的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可怜。此时,一个少年捂着鼻子嘴巴快速向昆仑血迎面走来,昆仑血见此,乘机抓住那少年的手臂道:“小兄弟,这里可是堕凤镇?”那少年很是不耐烦,甩开昆仑血的手道:“是是是。”说完哧溜跑开了。昆仑血还想再问点什么,也只能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那边那个大胡子,你是外乡人吧?”昆仑血闻声望去,只见离自己十几步远的地方,一户人家门前,一个精瘦老头正蹲在地上望着自己,那老头身前放着一个火盆,盆里还有火焰在跳动翻飞,他手里还拽着一把纸钱,看样子正在给去世的亲人焚烧冥钱。
昆仑血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也蹲下身子,恭敬的道:“在下昆仑血,的确是刚刚来到此地,只是为什么这里有好多人都过逝了?”昆仑血问了后方才后悔,这老者正在焚烧冥钱,明显也是有亲人过逝。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这都是厉鬼降下的灾难啊,镇上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老人或是青年,只要被厉鬼缠上,不出七天,必定全身溃烂身死啊。我那可怜的老伴儿,也被这厉鬼害死了。”说完呜呜抽泣起来,又将一把冥纸扔进火盆里,那火盆里的火渐渐窜得更高更明,却反倒显得更加凄凉了。昆仑血道:“人死不能复生,老翁您节哀顺变。”
老者缓缓点头道:“大胡子,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如今这镇子是不祥之地,好些人家都是死个精光,有点钱财势力的早已搬到别处躲难去了。你如今却还来到这里,如果遇到厉鬼缠身,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昆仑血在听老者说话时,注意到这老者的手背上有一些暗紫色的斑点,遂道:“老翁,多谢您的提点,在下会多加小心的。”昆仑血眼珠一转,又道:“在下略微懂得一点降妖除魔的本事,您把手给我看看,因为您的亲人可能会将妖邪之气传染给您,我帮您清除清除。”
老者一听,忽的站起来,昆仑血也跟着站了起来。老者上下打量着身前这个高大魁梧的大胡子,见他体魄强健,眉宇间正气凛然,一脸虬髯更是像极了钟馗天师,遂颤声道:“你真能降妖除魔?”昆仑血没有直接回答,轻轻拉过老者的左手道:“您先别动,我帮您看看。”老者一听,果然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昆仑血仔细查看老者手背和手臂,发现那紫色的斑点零零星星的已经有了好几处。再探脉象,发现脉象不稳,正常的脉息中,忽然会有脉息微弱到好似弥留一般,只是这微弱脉息间隙很长,暂时不会对人有所影响,但这说明此人已经病根深种了。
昆仑血问道:“您可曾在您老伴生病之时,用手接触过她?”老者道:“我和老伴一生无子无女,相依为命,她最后的几天都是我在伺候,当然有碰到过。”老者说道这里眼泪又在眼中闪闪而转。
昆仑血感觉这不是一般的瘟疫,但是凭借自己的医术,还不能确诊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只好拿出一颗神教药丸道:“您先吃了这颗药丸,它能暂时保您不被妖邪侵扰。”那老者一听,连忙将药丸吃到嘴里。其实昆仑血自己也不知道这药丸管不管用,但是他知道,这老翁也已身染重疾,命不久矣,也许这药丸能给他一些安慰和希望吧。
老者连连道谢,昆仑血拱手道别,遂看了看火盆那渐渐熄灭的火光,心中泛起一片凄凉。
昆仑血继续在镇上转悠,他边走边想:这堕凤镇忽然出现的瘟疫,会不会与飘香阁有关呢?也不知那飘香阁主申屠雄翼和慧眼星君朱用现在何处?虽然这两个月来一路打听关于飘香阁的传闻,但均是说得模凌两可或是神乎其神,真正有实际价值的消息却是寥寥无几。不过从那五仙二魔口中探听到的鬼幽门,在进入湘西一带却是人人皆知,只是门派的具体位置却是无人知晓。当地人谈及鬼幽门之事均是谈虎色变一般,皆因鬼幽门的巫蛊之术邪霸一方。据说凡是在湘西一带有作奸犯科之徒,均是死在那巫蛊之下,而且死装恐怖骇人。
昆仑血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这鬼幽门也许并不是大恶之门派,只是惩罚罪人的手段有些太过残忍而已。加上那飘香阁又意欲对鬼幽门不利,如今在昆仑血心中,早对那飘香阁恨之入骨。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昆仑血在此下定决心,定要想办法找到鬼幽门,与之联手对抗飘香阁。
昆仑血神游间,已经来到镇子的中央。这堕凤镇的布局是一个标准的田字,或许是因为这个镇子里住的大都是畲民,所以将镇子布局成“畲”字下面的田字,不过文献中没有相关记载,全凭猜测而已。
这镇子中央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座宏伟的庙宇,庙宇正门牌匾上用镀金工楷雕刻四个大字‘盘瓠王殿’,这盘瓠王正是畲、瑶的始祖。此时,这盘瓠庙里是人声鼎沸,香火四溢,镇上的人们大都聚集于此,祈求盘瓠王显灵,消除瘟疫,还堕凤镇太平。
昆仑血是见过昆仑老祖神像显灵的,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他的内心深处已然认为神灵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他从西域一路走来,都是逢庙必拜,当然这盘瓠庙他也必然会虔诚膜拜。因为庙里的人已经很多,加上自己一个外乡人,而且面容虎须虬髯,不甚面善,还是不要惊动乡邻的好。于是就地面对盘瓠庙大门,跪地虔诚膜拜。
拜完盘瓠王,昆仑血遂起身继续前行。忽然有人以粗壮的嗓音呐喊道:“大胡子兄弟,大胡子兄弟。”昆仑血循声望去,只见一间铁匠铺里,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铁匠,正一手拿着小锤,一手向自己挥舞,那铁匠身旁有个年轻精壮的小伙,手执一把五尺大锤,也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那光头铁匠见昆仑血望眼过来,更是拉大嗓门道:“对对对,就是你,大胡子兄弟,你过来一下。”昆仑血一听,也不含糊,大步走将过去。
光头铁匠见昆仑血走了过来,连忙放下手中小锤,两只手在身后搓了搓,从身旁拿起一只一尺来高的竹凳,遂对身旁那小伙呼喝道:“还杵着干什么,赶紧沏壶上好的茶叶来。”那小伙赶紧放下手中大锤,快步跑向后堂去了。
昆仑血刚走进铁匠铺,那光头铁匠就提着竹凳放在堂前,满脸堆笑朗声说道:“兄弟,快坐快坐。”说完又大声向后堂嚷道:“你个小哈崽,赶紧的上茶。”后堂传来回应:“就来了就来了。”这光头铁匠又满脸堆笑道:“兄弟别见怪,我那徒弟虽然笨手笨脚,不过沏茶的功夫那是一流。别站着,坐啊,坐。”说完硬是拽着昆仑血的左胳膊拉向竹凳。昆仑血一脸迷茫,心道这铁匠也真是奇怪,我与他素未谋面,为何对我如此热情。昆仑血倔不过这铁匠的热情,只得赔笑坐下,同时用右手搓了搓左边胳膊,心道这铁匠的手劲着实不小。
铁匠见昆仑血坐下,又连忙拖来一个木茶几搁在昆仑血面前,遂用袖子呼哧呼哧一通擦拭,反倒激起一阵灰尘。昆仑血未免对方难堪,也不做任何动作,只是屏住呼吸,以免吸入尘埃。那铁匠又拿来一个满是灰土的竹凳,也不擦拭,一屁股坐在上面,对着昆仑血咧嘴笑道:“兄弟呀,别见笑,我这铁匠铺杂乱得很,你将就将就。”遂又扭头大吼道:“茶呢?”
此时那小伙左手提着一个紫砂茶壶,右手拽着两只紫砂茶杯,火急火燎跑了出来,口中回答道:“来了来了。”遂将茶壶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之上,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铁匠身后。
铁匠将两只茶杯倒满,昆仑血闻到一股浓郁清香扑鼻而来,不由赞叹道:“好香的茶。”那铁匠双手举起一只茶杯送到昆仑血面前道:“来来来,兄弟尝尝这茶,这是本地出名的凤凰单枞茶,特别好喝。”昆仑血双手接过茶杯,小酌了一口道:“果然是好茶。”遂又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望着铁匠问道:“在下昆仑血,不知铁匠大哥如何称呼?为何无缘无故请我喝这上等好茶?”
光头铁匠一听,哈哈大笑道:“你的名字叫昆仑血?这名字取得真是很有个性,我喜欢。我叫雷大铁,是这堕凤镇的唯一一个铁匠,其实我家世代都是杀猪匠,后来我爸给我取名叫大铁,结果我就真没接下祖宗的手艺,反而改行打铁了。”说完又是哈哈大笑,昆仑血和旁边的小伙也跟着笑了起来。
雷大铁端起茶杯一口喝光,又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叫雷毓田,我们这儿姓雷的多。”说完用手擦了一下唇上茶水和唾沫继续道:“昆仑兄弟,我刚才见你跪在广场上很诚心的膜拜盘瓠王,我很是感动,所以就一定要请你来我这儿喝喝茶,歇歇脚。你可别以为我这么热情是为了卖你铁器哈,哈哈哈哈。”昆仑血心道原来如此,其实刚才他真的以为这铁匠如此热情,是为了卖铁匠铺里的铁器刀剑,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遂抱拳哈哈赔笑道:“那真是多谢雷大哥看得起小弟了。”
雷大铁又道:“我说兄弟,这镇上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你一看就是外地人,你为什么要跪拜盘瓠王?难道你是畲族人或是瑶族人?”昆仑血道:“我只是相信这世间定有神灵存在,所以我所到之处,都是逢庙必拜的。”
雷大铁一听,哈哈大笑道:“昆仑兄弟,看来你很有慧根啊,自古高僧都是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我看你面相不凡,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得道高人啊。今日有幸与你相遇,那真是荣幸得很啊。来来来,喝茶喝茶。”说完又将昆仑血的茶杯倒满。
昆仑血心道此人如此豪爽,定是这堕凤镇的一方豪杰,从他口中或许能探得有关鬼幽门的讯息。于是哈哈一笑,端起茶杯,说了一句:“请!”遂仰头将一杯香茶喝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