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你非常清楚猪是怎么飞上天的。“在沉默了半晌后,徐董说道。
王平当然听过这种说法,不过此刻他内心风起云涌,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王平额头渗出的细小汗珠,王平深深吸了口气故意嘲笑道:
”那一定是风筝,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我都处在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无数人用梦想的破碎换来其他人成功的机会。“对方语气充满对时代的感概。
王平不置可否,兀自说道:
”我只听说资本天生带着饮血的本质,就算狼吞虎咽,吃相难看,都应当成为被尊重的博弈结果。“
王平眯着眼睛直视着强光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内心的惊骇。
“啊,零和博弈,如果让你加入投行,一定可以成为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成为风云人物,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成为马云、比尔盖茨那样的人。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梦想,他们懦弱却不畏惧,惊恐却不绝望,简简单单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是同样值得骄傲的五味俱全的人生真谛。”王平不觉得自己强词夺理,他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是所有的猪都可以做飞天的梦,它一定本身得能飞,否则它永远只能成为摔死的猪!”
“人们只会自命不凡,谁会承认自己庸碌无为?”徐董干净利落的反问。
“所以世上终于来了双响炮,一个洋洋得意呐喊创新,另一个无所畏惧终日剽窃。我只知道马是真的可以飞上天的,至于猪可不可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摔死的不是猪,摔死的都是受人蛊惑的愚蠢梦想。”
“王平,你并不是个愤青。”老者语气沉重,毫不掩盖对王平胡言乱语的不满。
王平朝着灯光后模糊身影莞尔一笑,他决定听从内心,哪怕无能无力也尝试着反抗一次。
“需要的时候我同样可以是愤青,兔子逼急了尚且咬人。而我,是食肉的,赤裸裸的吃着资本的血肉茁壮长大的。”
“王平,你我都知道那只是个比喻。”徐董语气不急不躁,如同单纯陈述着事实。
“比喻?啊,还真是这样,说起来如果可以回去的话,我一定计划去人民广场放风筝。一想到漫天飞满形形色色风筝场景,而我的风筝造型别出心裁,画着一头雪白肥圆的猪,画面一定美极。”王平似乎果真憧憬着那种场景,微微抬起脖子。
“风筝飞的再高也离不开线的牵引,你已经飞的太高、太远。”老者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啊,我的风筝已经飞的太高,太远。”王平微微摇着头轻笑着,他似乎回忆着过去的记忆。“小的时候老师教过我们风筝离不开线,一旦风筝挣脱线的束缚,看似海阔天空,却是坠落的开始。人活着还真是充满羁绊,亲朋好友,妻儿父母。“王平突然抬头,朝向老者的方向问道,”你此生后悔过吗?”
“后悔?”老者短暂的沉默后,“当然后悔过,无数发生的经历都让我后悔,却无计可施,只能迎面而去试图补救。”
“哈哈哈……”王平失心疯的笑了起来,“我的人生只后悔过三件事,第一件我的大学,第二件我的初恋,第三件我的父亲,无论哪一件都永生无法弥补。”
“王平,你哭了?”年轻女子关切的声音明明听起来熟悉,又显得遥不可及的陌生。
“没有。”王平干净利落的甩甩手,“觉得人生有时候充满了嘲讽,刻意想要的无论如何努力到头变得一场空,无意间撒下的种子却又结出丰硕果实,还没来得及为收获的果实沾沾自喜就发现它们其实蕴含着巨毒。”
“富翁失马焉知非福?”老者平平淡淡的回答着,“是是非非只有盖棺定论。”
”哈哈哈,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中国人了。“王平再次笑了起来,苍白色的面庞,笑容显得僵硬。
”王平,大海浩淼无边,其上也有弄潮人,他们以为可以乘风踏浪踏着波浪而行,以为驾驭一切,然而一不留神就会被看似波澜不惊的大海一口吞入海底。王平,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老者寓言里蕴含着更加沉重的话题。
“这些年一开始我总以为无论多大的波浪,每一浪腾起的瞬间都是我唯一逃生的机会。我在这座汪洋里来回折腾小心规避。却发现太多太多的贪婪和人心不足,他们站在浪头无所畏惧的哟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同样成为疯狂人潮中的一员,直到有朝一日发现我曾经脚底的浪花如今即将变成了无垠的海啸,那条突然暴起如同旱地拔葱的直线突兀的伫立在我的显示器上。我仿佛站在云端,怎么也看不到底,我能看到的只是更加汹涌的人心疯狂的涌入其中,无边无际。”王平叹了口气,这才笑着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依然不认为我犯了错,我就像随波逐流的浮萍漂浮在悲哀的时代,除了金钱我忘了想要的一切。”
“王平,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老者似乎不愿意搭讪王平的对话,而是问道。
“你问吧。”王平淡然的掏出手机,明明之前开启的静音模式,此刻却发出接受到短信的提示声。他看了眼短信,是银行发送的即时提醒,原来存在交通银行的100余万已经被无限期冻结,他再次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你一年前来到‘环球投资’,是否筹划着一旦风头不对,就打算将你收获的资本借助国际渠道出逃中国。”
“并不是这样。”王平如实回答道,他无奈的笑着,看起来就仿佛说着谎言。
恐怕只有王平知道,他来到这里根本就不是为资本出逃。
只是事到如今他又变得身无分文,三年冻结的证券资金毫无疑问会被无限期冻结,他的命运在如同大海的浩瀚前变得未知,说出那些心中的梦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在这家国际投行扮演一年清洁工究竟为了什么?”老者继续追问。
王平用沉默回答对方,此时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命运变得暗淡无知,说出那些无非徒增笑料。
长时间的沉默后,老者似乎意识到王平不会再次开口。
“王平,你走吧!”老者的语气似乎瞬间显得苍老,“你不是个坏孩子,不该得到的东西会有人替你收回去,你走吧!”
如此简单的对白却对王平无异于晴天霹雳,就好像犯错的孩子迎接父亲审判后的谅解。
王平整个人愣在原地,面色怪异的望向对面模糊的身影,他觉得对方身影陌生而又熟悉。
他当然清楚之前新闻报道过某私募明星被有关部门抓捕直接投入大牢一辈子都别想出来的新闻。
他虽不是私募也没有进行任何内幕交易,却是哄抬股价故意做空股市害的无数家庭“中国梦”破产的元凶之一。
如果全国人民可以参与审判,他至少要被剥皮抽筋一亿次。
王平此刻不明所以的望向对方,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模样。
“小伙子,你走吧,从此以后,海阔天空,没有人会阻拦你,除非你再次不知死活的躺在不能触摸的底线前!”
王平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老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