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夕阳永远不会彻底的落下去,苏河默默地在心中画着每一个夕阳的轮廓,心中有些羁绊,但这羁绊还没有彻底的束缚住他的一切,他终究只是个单纯的人,所有的悲伤痛苦,都只是短暂的停留,那些在他生命留下过痕迹的人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在这永远天晴的极南之地,很少有人去在意时间是怎么流逝的,不管昨天怎么样,今天依然是同昨天一样的风景,不同的只是那云卷云舒,勾勒出不一样的画面。
像木桩一样的苏河,抬起布条裹满的右手,遮住依然有些刺眼的夕阳。小胖子如今已经成为四个小孩的老大,这是某种他们心中不懂的特质,或许因为来自苏河身上本能的凝聚力。
作为小孩代表的小胖子手中拿着一个布头,偶尔的布条另外一端掉落在地上,小胖子颇有风范的摇摇头,扔掉手中的布头,在苏河身上搜寻一阵,又开始围着不动的苏河转圈圈。剩下的三个小孩则负责配合的蒙住眼睛,发出一阵害怕惊恐的声音。苏河有时候很羡慕这几个天真的孩子,每一件对于别人痛苦或者快乐的事情都能让他们天真无邪的开心着。
当真正的苏河破烂的身体出现在夕阳的光辉里的时候,三个孩子没有再遮住眼睛,他们只是认真的看着,那些破洞的,或者一大片乌黑的血肉中一小片新生的肌肤,没有害怕。
十九岁的苏河,一个吓坏他们,至今仍然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突然出现的人,在他们小小的心中已经是他们的家人,没有理由的,苏河在他们心中是比父亲母亲更值得依靠的存在。
这半年时间,从开始的整日陪伴苏河,到后来的整日整夜待在苏河身边,小胖子从最开始将趁热喝与滚烫完全分不开,到如今的懂得将温度不适的药汁吹凉一点再一点点喂到苏河嘴中。彻底的懂得了如何去照顾一个人,与他年轻完全不相符的照顾一个曾经吓得他屁滚尿流的人。
很多地方的布条已经与肉体长在了一起,小胖子不得不加大力气才能扯下,也总让苏河的身体不停的流出鲜血。不间断传来的疼痛,让曾经享受无边痛苦的的苏河也不得不偶尔皱起眉头,头上包裹的纱布也不能遮掩他的不适。
但是他还是不停的点着头,每点一次头,小胖子就坚定神色,用力拉扯一下,引动苏河的伤口流出一条血线。夕阳的余晖中三个小孩子围着一大一小俩个人,看着大个的总会点下头,小个的胖孩子总会扬起一只手,擦擦脸然后双手用力拉扯一下,仿佛一个永动的机器,彼此配合着,不会停息。
而苏河脚下已经被猩红的血液染红了,可是他从不犹豫的点头,小胖子也偶尔停顿一下再拉扯,三个孩子静静的看着,眼中堆满泪水,但是没有声音,谁也没有。
中年夫妇俩人藏在破木门后,看着苏河脚下湿透了土地的猩红,紧紧抱在一起。本该由他们来帮助苏河,但是他们逃避了,这样绝望沉痛的画面在他们堆满人间凄苦的心里根本难以承受,所以他们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让天真单纯的小胖子去接触这样小孩子不该接触的东西。
他做的很好,中年夫妇眼中同情夹带着欣慰。
“啊!!!!”苏河仰天长啸,声势浩荡,远处森林中的飞鸟惊起一大片,呱呱叫着,往更深处飞去。声音拉得很长,中年夫妇在炊烟的屋子里,看一眼窗外那个丑陋的身躯,彼此都笑开了。
双手新生的皮肤已经到了手肘,而其他部位看上去更像是癞蛤蟆,依旧可怖吓人,不同的是癞蛤蟆是他天生附带的恐怖,而苏河这是自己造成的恐怖,身上堆积在山上的烂肉,被疯狂滋生的皮肤顶落,像新生的小鸡一块的撑开蛋壳,碎了一地。
手臂粗细的水道自然扬起一道水柱,从头往下将苏河冲洗了一遍,让他看起来好了很多,大片大片闪着婴儿光泽的皮肉在浅薄的夜色下,温润流畅。脸上依旧有长长的俩片破损,从眼角拉到下颚处,身体上没有大片的破损,更像是被石头砸开的薄冰湖面,密密麻麻的坑洞一眼无尽。
“小文修,谢谢你!”苏河身上水气未干,一把将小胖子抱在怀中,也不怕扯动自己的伤口,这是一次完整的新生,而这一切除了中年夫妇的药草,这个小胖子才是真正给予苏河力量的人,在他无边黑暗中的那一抹曙光。
“苏河哥哥,你小心点,别又流血了哦。”下胖子谨慎的任由苏河抱在怀中,不久前的苏河能够开口说话,每天都给这四个孩子讲着各种各样他经历的或者他臆想的故事,也知道这四个小孩的名字,小胖子文修,唯一的女孩子文秀,俩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文太,文永。
“苏河哥哥没事了,以后可以陪你们玩了。”苏河将小胖子放下,将他脚边的一只黑色蝎子捡起来,往嘴里轻轻一扔,嘎嘣嘎嘣的嚼着。这些日子,这小小的蝎子肉,总算是没有白吃,如今有了味觉,总得让自己知道这让吃过血淋淋的鲜肉的自己都恶心的蝎子,到底是什么味道。
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劲。
“咦!你们俩个真是太恶心了,我要去告诉母亲。”小女孩文修看着一大一小嚼着嘴中蝎子似乎很有味道的俩个人,眨巴着舌头往木屋里跑。
“哈哈哈!”苏河只是微微一笑,配合脸上的布条与伤痕,实在是太恐怖,剩下的俩个孩子也跑了,只有小胖子,拉着苏河的手,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依然没有落在黎明第一丝光明的后头,苏河推开小木屋的门,在新来的一天最初的时间里,活动着筋骨,偶尔大一点的动作都疼的龇牙咧嘴,但肉体上的疼痛带给精神上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愉悦与幸福。
四个小孩头上都带上了一条红色的布条,站成一排,脸色严肃无比。苏河头上最后一道伤疤用红色的布条遮掩起来,如今五人都带上了同样的标志。
“苏河哥哥,我们是强大的盗匪么?”小女孩摇晃着握得紧紧的小拳头。
“不!做人怎么能坐盗匪呢,我们是正义的队伍,要去消灭邪恶的一切。”苏河看着远方的天空,脑这回想着自己突然说出来的话,接着又自嘲的笑了笑。那样的事,与自己又什么关系呢。
“我才不要,我们就是盗匪,苏河哥哥你是匪首。”文秀没有得到苏河的赞同,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将小女孩抱起,苏河将她的头发理顺。“好,那苏河哥哥就当一次你们这群小盗匪的匪首,哈哈。”
“好耶!好耶!”苏河哥哥是匪首了,“小的们,给我冲啊。”小胖子扬起手中的小锄头,往草地里跑去,三个小孩一声欢呼,也扬起小锄头,冲向草地深处,离木屋远了一些,然后偶尔蹲下去的这里挖挖,哪里挖挖。
苏河看看自己手中同样大小的锄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将他扬起,“冲啊!”往四个小孩玩的不亦乐乎的地方跑过去,动作虽然缓慢,但是步子很大,总算追上了。
最尴尬的是,苏河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蹲的下去真的挖点什么,只能习惯性的站着发呆,在四个孩子的欢声笑语之中将自己沉沦。看着那小木篮子里很快就堆满了的草药野菜什么的,有生以来第一次,苏河眼中的泪水没有止住,顺着脸庞滑落了,在那些新生的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随之而来一阵淡淡的酥麻感。
中年夫妇早就习惯了,苏河和孩子们的闹剧,心中也多有些感谢,父母不能陪着孩子的胡闹,苏河都做到了,在这些花一样成长的少年的这个年纪,苏河给他们带来的是父母给不了,想给也不能给的放肆。
时间流逝的轨迹消失在岁月的波纹中,在这片草地中挖来的草药配合水道自然的功效,苏河很快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那些拉扯的大动作依然做不到,日常行动却不再受到阻碍。
动作是很迅速的,恢复起来的苏河哪怕不是武者也依然是个大人了,这些孩子们的动作再也跟不上他的节奏。
“锄头狂魔来啦,我们快点快点,不然要被他嘲笑了。”小胖子扬起飞扬的小锄头,号召起三个孩子隐藏的力量。四个孩子一阵火热朝天,东奔西走的汗水飞舞下,木蓝子里分成俩半的植物,堆得一样多。
“你是锄头狂魔,可也不要小瞧我们,哈哈。”四把小锄头举起来,迎着极南永不变化的阳光,洋溢着胜利的幸福。
“立队!”苏河也举起小锄头,大喊到。
四个小孩收起笑容,动作非常的快,排成一排。“匪首,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回家,跑啊。”五个小小的锄头被扔向空中,五个人欢笑着往木屋跑来。
“匪首,锄头狂魔!哈哈哈哈”苏河坐在木屋的阶梯上。有些汗水流淌的脸上,经不住,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