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两人是师徒,一起走过了很多路。
不同的路,相似的人。
从一剑一青衫,成了现在的不靠谱师徒。
任凭时光变换,总有一份情刻在心底,不曾忘却。
青枫子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好,真的是很好。
每一天,都能看到一个身影,挑水做饭砍柴。渐渐壮硕的身体隐隐有了前世的风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转世的时候脑袋撞在了什么地方,整个人有些傻。
不过,又怎么样呢?
你在我身边呀,就像我前世在你手中一样。
湖泊希望自己永远水平如镜,但是风和杨柳偏偏喜欢逗弄湖水,或许它们认为泛起涟漪的湖水才是最好看的吧。
就好似人想要平静的度日,但是身在江湖,哪会有不被麻烦缠身的一天。
一日,小道士正在玉阳殿打扫。
突然,正殿里的太上道君像金光大盛。小道士赶忙跑去找来了青枫子,此时的金光已然消逝,只是佛龛前的香灰散落了一地,隐隐约约是一排字。
“人间将乱,燃眉遁世。曹家麟儿,转世金蝉。佛道双修,明悟真我。”
青枫子在书中看到过类似的神迹,好像是说天上人对下界之人的指示多半是用这种方式传达。
但是,这么歪扭的字都快难以辨认了,尤其是最后几个字,比青枫子的鬼画桃符还要丑上那么几分。
应该是张道陵临死之前那句话起了作用吧,青枫子这么想着。
然后他看着认真抄写地上那几句话的小道士嘴角上扬。
还是现在可爱一些。
这句话的大意,是说人间界即将陷入危机,天上有个叫燃眉的人来到了天下。只有曹家麟儿和转世金蝉才是这应劫之人。最后一句的意味不是很明确,应该是佛道双修才能应付这场浩劫吧,青枫子不确定。
曹家麟儿,应该是大哥曹平的儿子。转世金蝉,自然就是眼前这个傻头傻脑的小道士了。
小道士看到师父对着自己笑,他也跟着笑,尽管不知道师父在笑什么。
这就是人间劫啊,真的是让人操碎了心。
又过几年,青枫子觉得自己很憋屈,别莫名其妙塞了三个徒弟给自己。
江南江北最豪阔的家族子弟中几乎是最耀眼的两人成了自己的徒弟,还有一个大哥的儿子。这三人要是走在一起,光是报上名头就能让一些胆小之人吓破胆。
青枫子心里也非常虚,这一个个的打不敢打,骂不敢骂。他们的父亲们随便蹦出来一个都能把自己打到吐血。
不过还好的是,还有小道士可以欺负。
柿子挑软的捏,这个道理万古不变。
青枫子用事实证明,这句话是非常在理的。
那段时间小道士的脸一直是黑着的,旭儿估计这应该就是小道士能做的表情的极限了吧。
纳兰若风话很少,现在想来应该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曹姬雪的话更少,整天都在研究自己的那把剑,和青枫子说的话基本都和修行有关。旭儿那小子,整天都不务正业,就知道玩耍和捉野味,也不知道孝敬孝敬老人家。
最可气的是,有一回直接把一座山给烧掉了,难道他不知道老掌教的坟在那座山上吗?要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一定要打打他的手板才行。
青枫子觉得自己并没有教这些孩子多少,大多是靠他们自己的领悟。自己的道算是另辟蹊径别人学不来,也不可能学得会。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强烈的剑意的。
青枫子看着这些孩子慢慢成长,又因为一些机缘一个一个离开自己,前往更大的舞台。
他为这些孩子骄傲,他想着等这些孩子成为武林新秀的时候会不会也会因为是青枫子的徒弟而骄傲。
他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眉眼带笑,应该是会的吧。
自从大哥走了之后,他每日都在修行,孕养剑意,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这天还是来了,来的那么的突然,却又理所应当。
他知道他会来,所以做了准备。
他知道他知道他会来并且做了准备,但是依旧是来了。
两个他指的是不同的人,却来自一家人。
这让青枫子想起了被自己踢下湖水的鱼骨头被一群鱼哄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所以曹仁并没有很心急,至少是上山的时候没有心急。
每当有大事发生时,天地都会有预兆。
比如此时的乌云密布。
青枫子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连同重瞳子青海,以及水下那个自己呆了千年的大阵都没能将这个迟早会成为武林祸害的人除掉。
意料之外,而又预料之中。
他曾经对青海说,最坏的打算就是利用那个大阵就他镇压,这样会有极大的风险放出那条千年积怨的恶蛟,不过无妨,他有办法再次镇压。
方法很有意思,不过他没说。
他想自己就算是为人间而死,也不需要大肆的宣扬吧。
用旭儿的话来说就是“咱不是贪图这点儿名利的人”。
青枫子确实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轰轰烈烈的死去了,却又死的平平淡淡。
我想这应该就是他所想要的结果吧。
最后那一刻,他看着曹仁慌忙逃窜的身形,看着青海眼角含着泪水,看着夕阳慢慢下沉。他的心变得更加的平静。
他隐隐有些理解千年前张道陵死前的那番话了。
人死了,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他想着千年前你为了人间而死,千年后我随着你的脚步再护了人间一次。
他不知道以后的江湖会有多少这样的人,但他知道,总会有人会代替他们守护这个人间,哪怕世人并不知道他们名字。
就在他的身体化作虚无灵魂进入青冥剑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一些人,一些事,都不太想放下,却又不得不放下。
其实到最后,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小道士。无关他们的前世羁绊,无关他们的师徒关系,只是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单纯的关心。
哦,记起来了,我好像答应了你要给你买新道袍的。
很抱歉,我不能亲手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