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打了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说随便转转吧。司机说,您得告诉我个方向,我心里好有个数。桑妮说,去三里屯绕一圈吧,沿街给我介绍下老北京。司机说好咧,走起。桑妮有些累,倚在车玻璃上望着窗外发呆,短信响了,她急忙拿出来翻看,胡大姜的,却是说:你早些回吧。桑妮委屈得想哭,他是知道桑妮对北京不熟的,也放心她一人大晚上跑出来乱溜达,对于自己做的事也无解释也无道歉。桑妮想着想着,真哭起来,泪如泉涌,止都止不住。司机从后视镜望了桑妮两眼,摇了摇头,待到三里屯才开始说话,哪里有驻场歌手,谁谁谁就是驻场出名的,哪边是使馆区,簋街的簋是食具的簋不是鬼神的鬼。桑妮听着,渐渐止了哭,不时嗡着鼻子问两句。这时桑妮才注意到司机还戴着墨镜,就问道:您大晚上的开车戴墨镜不累吗?司机笑道:累,但是酷啊。顺手摘了下来,见桑妮笑了,才说:姑娘,我就是忘了摘墨镜,就说今儿这天怎么这么黑呢,摘了墨镜才发现,嘿,世界亮堂着呢。桑妮渐渐消了气,心情也好起来,世界确实亮堂着呢,也许胡大姜有他的理由呢,我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再说绕了这么多路,车费数目也不小了。这样一想,桑妮让司机调转方向往住处跑。
桑妮到家已经凌晨,捶门好些声,胡大姜才起来开门,睡眼蓬松的。桑妮气又上来,觉着自己就是悲情剧的女主角,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引不起男主角的兴趣和关心。她忍不住问:你爱我吗?胡大姜说:这个还用问吗?
那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无动于衷?
胡大姜说:我跟你后面跟丢了就回来了,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桑妮不想再说话,经过这番折腾也累了,和胡大姜背靠背睡下。她身体强烈需要睡眠,但意识却清晰如水,辗转反侧,直到胡大姜用很烦躁的声音说:你还让不让人睡?你明早可以睡懒觉,我还要上班。桑妮就不敢动,秉着呼吸数绵羊,直到胡大姜呼吸均匀了,跑到外面客厅沙发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胡大姜跟没事人一样,说请桑妮吃早点,桑妮不想动,胡大姜说:那我先去上班了,你等下起来到楼下自己买点吃的。桑妮等胡大姜关上门,跑进被窝又小睡了一阵,起来收拾东西回去。她心里是不想把委屈带回去的,但她要赶着上课,又不会再乞求或责问胡大姜,除非胡大姜自己说起,但胡大姜显然不愿再提及此事。
袁西西最近陷入亢奋状态,她和米海峰短信里甜言蜜语,如胶似漆,公司里却只是最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偶尔出去吃饭也是避开可能碰见熟人的时间地点。他们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但这种感觉就如偷情,让两人反而愈加兴奋,愈加快速地陷入爱河。有一天袁西西给米海峰发信息半天也没收到回信,正奇怪,米海峰来短息了:请别再粘着米海峰了。袁西西竟然没有大发雷霆或者醋意横生,她想这是米海峰的手机,那他们现在必然在一起,或者至少米海峰跟这人有过接触,手机被这人拿到了。她想了想,回过去:您哪位?从没听米海峰说过。
很快信息又发过来:哪位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就行。
袁西西说:你是怎样一个人?
那边显然被激怒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袁西西反而占了上风:你千万别急,说这话就掉了你品味了,那就更不是我对手。首要问题是,他爱你吗?我觉得他挺爱我。
过了很久,短信才回过来:那你爱他吗?你能爱多久?
袁西西说:这我到没想过,至少我们现在爱着,被你一折腾,更坚若磐石,这就足够了。那边再没回信息。
之后,袁西西又收到几个陌生号码类似的短信,怕是那一众姐妹已经达成共识,形成统一战线,视袁西西为共同敌人了,袁西西反而更有了信心,想必自己已成为米海峰众粉丝团中最有威胁性的了,便挑两个文笔不错又礼貌的回了信息,其他的不再理睬。
隔一天,米海峰约袁西西吃饭,她坐对面直愣愣看着米海峰,直盯得他心里起毛,米海峰说:怎么了?袁西西说:被我这么美丽贤惠的美女看着是多么骄傲的一件事情啊。米海峰笑到:确实是啊,你让我再骄傲些吧。
袁西西正色道:想不到你是个多情胚子,手头还有几个?
米海峰一愣,旋即说:我发誓,我全跟她们划清关系了。
袁西西心里有了谱,那等于被授权处理那些不甘心的受害者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说:跟你开玩笑,你这么严肃干嘛。
袁西西后来下班从公司出来被堵了一次,一个打扮十分非主流的小姑娘,顶着包子头,睁着戴着美瞳超大无神的眼珠对袁西西说:你能为米海峰做什么?我能为他去死。袁西西显然愣住了,如果不是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真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PS过。袁西西显然已经对处理米海峰感情余孽有了经验,笑道:我是米海峰女朋友,你是他什么人?你还小,不适合玩暧昧。什么样的情感值得为对方去死,还是你说话做事太轻率?那小姑娘走上前去还要说什么,袁西西做了摆手的姿势:嗯嗯,我要跟你讲的就这样,你不需要跟我讲什么,也别跟着我,我不需要不相干的人知道我住哪里。
桑妮回来后精神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不知名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说几句就要强调下:这是徐老师的观点。桑妮到学期末才搞清楚这个徐老师就是此老师自己,旁人都大叹佩服,桑妮却觉得这老师甚是有趣,为什么要用第三者的身份说自己?此刻桑妮趴在课桌上翻弄手机,教科书下压着《百年孤独》,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徐老师讲课。依然没有胡大姜的信息,倒是等来了凌幻的。凌幻说:在干嘛?桑妮说:一边听课一边看小说啊,挺忙的。凌幻说:我怎么有想揍你的冲动。下午参观我新家吧,晚上一起吃饭。
下课后桑妮看还早,就抱着书跑到学校附近的星巴克打发时间,最近桑妮爱上孤独系列,《百年孤独》、《孤独旅者》、《孤独的质数》,买这些书时完全是巧合,看这些书时,才发觉都跟孤独有关,许是应了自己的心境,越发爱看起来。桑妮买了咖啡,环顾店内,看到了角落里的肖海红,肖海红虽然在角落,但绝对很显眼,因为她所在的某处角落光线暧昧,绝对不适合看书,但她确实捧着本书,桑妮断定这书必然有个别人不能一眼看懂的名字,桌上放着白色的iPhone4或者iPhone4s,大杯的卡布奇诺,肖海红塞着耳机,一脸的投入。桑妮心里嗤笑,这生还真能装,走过去打声招呼。肖海红抬头一看是桑妮,便合了书,摘下耳机,给桑妮让座。桑妮瞥了眼书名,果然,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肖海红说:最近迷上了尼采,发现看些形而上的东西对人的内在气质很有帮助。桑妮说:是啊,我大学时比较喜欢这类极端哲学,现在兴趣少了,最近看的《ciendesoledad》。桑妮估计肖海红没听懂,接着不动声色地说:哦,是西班牙语,《百年孤独》。唬得肖海红心里羡慕,表面还得说:哦,那本书看了个大概,前阵子有一期南方周末做过介绍。两人又各自一阵吹嘘,桑妮想,肖海红真肤浅,自己被她随便一激,就跟她比较起来,也真肤浅,两人不分伯仲,算是打了平手,再聊下去,只怕自己会心里唾弃自己了,找了托词先走了。
桑妮出来后,径直开车去了凌幻家。凌幻的家装修成美式田园风,桑妮和袁西西纷纷表示太喜欢这种风格了,在这种家里生活,生活都变得温馨美满。凌幻笑而不语,引她俩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更衣室!三面衣柜一面落地镜,中间还有首饰架,桑妮羡慕到牙痒痒,忍不住说:太幸福了!凌幻说:你是说我的衣服幸福吧。我也这么认为,至于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幸福。桑妮说:你肯定有感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需要某个契机让意识清楚起来。凌幻说:也许吧,不过你放心,我也没有不结婚的理由。
晚上三人吃烤肉,桑妮抢着要烤,可惜手拙,眼看肉快糊了,袁西西实在看不下去,拿着夹子忙乎起来,凌幻倒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也不想着搭个手。三人干了杯真露,凌幻说:你们都觉得我幸福吗?桑妮你是见过唐哲那洒脱劲儿的,这种情形也不是少数,我们吵起架来各种劲爆啊。袁西西说:我真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好吵的,彼此晾一晾什么事情不能沟通解决?当然幸福不幸福是另一回事。桑妮说:你那晾一晾也是吵架的一种,冷战,你知道不?
大家都不再说话,而是使劲吃肉,好像肉就是那人生中的不快。对女人来说,吵架的原因不一而足,吵架的形式也因个人而千变万化,唯一永恒的是:相处总少不了吵架。桑妮看看袁西西和凌幻,想,我们幸福吗?就算不幸福,也还要继续下去,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