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如夕感到身体动弹不得,躺在山体空洞的一角。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震颤不休,但令如夕虚弱而不能动弹的,是身体里流淌发作的毒素,是虎蛟之毒。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中虎蛟之毒,我不是可以用法器解毒么?
月神法器呢?
如夕才一生念,看到了身旁摆着几件乐器,正在吸收和灌注着月神的法力,虽然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想要施法对抗毒素,但身体里空荡荡地丝毫没有月神的法力,难道自幼的修行,身为辰月教圣女才是一场梦境?
如夕想要挣扎,却既不能行动也不能从梦境中醒来。月神的梦兆绝非是甜蜜温馨的命定钦点,而是实实在在的折磨和煎熬。这样痛苦可怕的经历,怎可能不是梦兆而是太过热望的幻想?每次经历后,如夕都恨不得让潘也亲自体验一遍,然后心悦诚服地相信梦兆。
这一次的梦境分外强烈,以往一些模糊的细节也逐渐清晰。梦兆中的秘术师、武士、少女、长者仍在远处,依然看不清面目,而在身边照料自己的少年,分明就是白礼越。
即使在折磨之极的梦境里,看到少年洒然不羁的面容,如夕仍然觉得心头温暖,柔情和安定的感觉似乎充斥整个心灵和身躯。
这一次,梦境分外清晰,如夕温和地注视白礼越的面容,突然一下愣住,心中生出极大的不安和恐惧。
梦中的如夕再生感应,如同灵魂出窍一般要拔离梦境。这一次的梦境较以往长了片刻,在离开梦境前一瞬间,如夕看到了藏在山腹之中也在犹疑不安的虎蛟,一只遍体金黄鳞甲的通灵虎蛟。
来不及对这毛骨悚然的感觉细作思索,如夕已被抽离梦境,睁眼后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安札宿营的帐篷里。虽然浑身冷汗,但如夕也顾不得寒意,踱出帐篷透气。
密林至此已经稀疏,地表逐渐干燥,风头扬起时也往往带着灰尘。远远望去,赤华山脉在天边连成一条长线,如同在地面蜿蜒的巨龙突然凝固。
自从蒙德和奔狼骑离去,圣女凭借磬石片之间的微弱感应,一路追踪虎蛟的行迹,在密林里穿梭了十数日。密林人迹罕至不通道路处,却几乎每天都能碰到月神残像、祭坛巨柱,更令众人相信虎蛟是在寻着月神遗迹或法器活动场所在游迤。
磬石片光华日盛,时时不触而鸣,圣女的身姿气势也渐渐不同,仿佛旬日之间已褪尽稚气,令人不敢直视。
即便白礼越,也不敢轻易再与圣女多言语。连逢君都居然悄悄找到白礼越,求证白礼越与圣女是否产生些许芥蒂和误会,令圣女不快。二人讨论的结果,也只猜测或许是因为身处云州、雷州边界,已距离月神起源之地不远,圣女已受到感应影响而生出变化。
凯吉、雷伊斯和枫露等辰月相关之人,都认为距离圣女觉醒使命,激活月神法器的时日将近,圣女正在调整为月神希冀的状态。几人均心下暗喜,只是不敢额外打扰到圣女。
众人均以为最重要的关口即将在不久出现,而只有圣女知道,最严峻的挑战,是在每一次的梦兆之中。外在的变化,并非由于接近月神法力源泉而沾染的成长,却是因为隐隐感到未来真相的残酷与可怕;感到神灵如同游戏般拨弄众生命运的轻蔑与不屑;感到在时间的荒谬之中,自己的一生是如何虚幻不实;感到自己盲目般的信仰和奉献,是如何一厢情愿。
而这一切,都会因为自己选择了这趟旅程,残酷而真实地展现,冰冷笃定地成为既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