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市场人不多,这年头经济不好,古玩行情也随之跌入低谷。
走了大半圈,萧磊越走越冷心。比董家族谱纸质、书法、以及品相好得多的民间藏品,地摊上随处可见,价格基本在两三百元。
踟蹰半晌,萧磊鼓起勇气,拐进了一家古玩典当公司大门,咳,碰碰运气救救急吧,不知能当多少钱。
坐到大半个人高的柜台下,两腿夹住背包,将菜谱揪到了柜台上。
戴着老花镜的掌柜,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投过来冷冷的目光:“偷的还是家传的?”
“家传的,您看看,能当几钱?”声音有些颤抖。
掌柜瞄了眼菜谱,压根儿就没有伸手接的意思:“纸糙、字差、品相烂,这玩意儿白送也不要,不收。”
“老板,最近手紧,多少当几个钱救救急。”萧磊拉下面子,有些央求的意思。
掌柜的冷着脸:“小伙子,你开什么玩笔?我告诉你,清代的纸品不值钱,更何况你这玩艺儿,破烂得跟垃圾堆里捡得似的。”
萧磊急了:“老板,这是明朝晚期的,不是清代的。”
掌柜的脸就拉长了:“小伙子,我没说你是伪造的,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萧磊没辙了,鉴定权在人家手上呢,他咋说都是真理,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板,给你估价吧,能有几百元也行啊。”
“不收。”掌柜还是这俩字,别过头,再无理睬之意。
怏怏然出门,正低着头垂头丧气,不料前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喂,萧磊,你来典当行当什么东西?”
巧不巧,碰到了大酒店几个同事。为首的正是令人生厌的厨师长,姓何,这家伙雄性荷尔蒙有些天生不足,讲话略带尖细,圈内的人都知道,这家伙男人战斗力天生不足,所以人们背后称他何公公。
何公公身边,居然是萧磊的女朋友阿美,手里大包小包拎着什么东西。
阿美和萧磊是同乡邻居,也算青梅竹马,初中毕业后两人分道扬镳,萧磊进县城读了高中,后来考进大学;阿美则进了技校,读的是宾馆服务专业,在萧磊高中毕业时,她来到县城打工。
萧磊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两人就又呆在一起了。不过,自从认识姓何的厨师长后,阿美就辞去原先的工作,转投到了青山大酒店。
虽然萧磊和阿美没有公开明确是恋爱关系,但酒店里的人爱开玩笑,生拉硬扯就给对上了号。何公公这人,朋友谈了足有一个加强连,但哪个女人敢嫁给无法战斗的男人?
“磊……磊哥……”见到萧磊,阿美张开了口。
分手的决定,是由阿美的父母下的,在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屈从的结果。毕竟她和萧磊从小长大,还狠不下那个心。但就算是屈服,也是她作出的选择。
萧磊朝她点点头,并没有回答。
厨师长恬不知耻地摊摊手:“听阿美说,你没钱给她办宴会,那就我帮她这个忙喽。”
萧磊轻轻地摇了摇头,玛的,不就是工作三周年纪念日么,连这事都大操大办,今后岂不把家败得精光?
他面无表情,盯着那张娘娘腔的脸:“你说得很对,我现在确实没钱,但请你记住,谁今天对老子爱搭不理,老子以后必定会让他高攀不起!”
“哈哈哈,似乎口气很大。”何公公大笑起来,“你这只包背进背出,好像典不出手啊。阿美说,你这些天被房租给烦死了,怎么样,解决了没有?剩下几个钱,能给阿美过生日?”
萧磊无语,低头默默地盯着地面。
厨师长从兜里摸出鼓鼓囊囊的皮夹,数出五千元:“萧磊,今天你跟阿美作个了断,这些钱算分手费,以后敢再打扰阿美,哼哼,你知道我在县里的势力。”
萧磊抬起眼,轻轻地推开了眼前的软妹币。玛的,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但老子不吃这一套。
阿美从新买的包里,掏出张请柬:“磊哥,大后天晚上县里最豪华的KTV,何厨师长给我包下了最大的包厢,有空你过来吧,也算我跟你作一个告别吧。”
怔怔地凝立,直到这帮人消失了身影,萧磊这才把请柬一条条撕得粉碎,迈开了沉重的双腿。
走到街尾,古玩街最大的古董拍卖公司豁然映入眼帘,萧磊呆立半晌,鬼使神差般走了进去。
“小伙子,这里是拍卖公司,不是典当行。”一位中年人正和几个西装革履的老板行茶道,随口提醒道,这里的人眼力可都是贼儿尖,大凡背着包、穿得跟中世纪难民似的人,该去的地儿都是典当行。
“哦,我走错地方了。”萧磊使劲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歉意地说完,转身想离开。
“背包里是什么宝贝?”有个面色和善,戴着硕大钻石戒指、满头白发老板问道。
这些老板,是古玩业真正的玩家,不会放弃任何捡漏的机会。
萧磊不好意思地把族谱又拿了出来:“祖上传下的,我也不是想卖,就想知道他的价值。”
老板连第二眼也没打量,肯定地摇了摇头:“这玩意儿不值钱,就凭你这品相,白送都没人要。”
跟典当行掌柜说的一样,萧磊点点头,认清了菜谱的真正价值。
“小伙子,玩收藏得学点基本知识。”这老板挺和气,越是有钱的人越不摆架子,“你这族谱,应该是明末清初的,我们一般都把它算作清纸。清纸跟清瓷相似,都只有几个年代有收藏价值。纸品收藏,属宋纸最贵,一张宋纸一两金,清代的民间纸,升值空间不大,何况你这品相,差到了极点。”
进店时提醒萧磊的中年人笑了:“小伙子,你真有福气,县收藏家协会杨会长亲自给你指点啊。”
“嗯,谢谢杨会长,谢谢老板。”萧磊听不太懂,毕竟没有收藏基础,但还是感激不尽。倒不是感激老板点评,而是感激杨会长跟他平等地交流。
人与人,平等是最大的尊重。
心里一激动,手也就颤抖了起来,拉拉链时用力过猛,竟然把背包甩到了地上。
“咚!”
包里用于存放菜谱的木盒子,受到撞击翻了出来,“咕咚咕咚”几个滚,到了老板脚边。
杨会长仅仅远远地打量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手里的功夫茶杯“啪”地摔在桌上,他也顾不得价值不菲的茶杯摔没摔坏,捡起木盒,戴上老花镜就看了起来。
在场的另外几位老板,纷纷围了上来,现场竟然静得连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许久,杨会长抬起了眼,脸色严峻中透出无尽欣喜:“小伙子,这盒子来路正不正?”
萧磊有些发懵,我想来典当族谱,你们怎么关心起盒子了,一个木盒子,难道比族谱值钱?
“嗯,来路非常正,祖上传下的。”
杨会长点着头,眼睛没离开木盒:“那你打算出卖呢还是……”
萧磊摇摇头,实话实说:“我没打算,打算的是这本族谱,好歹当几个钱。”
几个老板都有些被逗乐了:“呵呵,挺幽默的哈,小伙子,那你知道这盒子是什么材料的吗?”
“我还真不知道,你们都是专家,听你们这么说,难道这盒子是稀罕物?”
杨会长点起了根烟:“是,非常稀罕之物,它的材质是上等的黄花梨,看造型属宫廷用品。”
“啊?”萧磊大吃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是的是的,忘了这茬,这玩意儿就是宫廷用品。”
几个老板掂量着盒子,爱不释手:“你想卖吗?”
萧磊觉出其中巨大的商机,连连点头:“嗯,我现在很缺钱,族谱多少钱也不能卖。但盒子就不同了,我师娘没说把它还回去。它能值多少钱?”
杨会长把盒子接了过去:“去年,跟你相同材质、类似造型的木盒,在省城拍出了六十万元价格,不过它属于官品,你这个属于皇家用品,档次要高一大截。不过你这只木盒,保管不好,边边角角都有磕碰痕迹,顶多算二类品相,如果上拍的话,估计在45万元左右。”
“45万?”萧磊当场被雷倒,厨妃啊,这是你故意安排的先惊后喜吗。
杨会长抬眼瞧着几位老板:“诸位,我先发现的,那就不客气了,如果小伙子愿意转让,我出40万元现场给买了,诸位出价有比我高的吗?”
几位老板哪里会不给他面子,纷纷摇头表示不会追价。
杨会长微笑着看着萧磊:“小伙子,如果你想转让,就自己选择吧,40万元的话我现在就开转账支票。当然,你如果想上拍卖会也可以,不过手续费、鉴定费、保管费等总计要在8%、3万元的样子,而且时间要在几个月后。”
几个月后能多收入2万元,可是萧磊还能等这么久么?
这些事,萧磊已经没能力去思考了,因为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垮了大脑,脸上笑得肌肉僵硬,连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我……我现在卖,40万,艾玛,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师娘啊师娘,感谢您给我送来了及时雨,哦,是及时暴雨,倾盆大雨……”
“哈哈哈……”拍卖公司里,传出几个老板善意的笑声。
“小伙子,来,仔细看清合同,给你报的价格是大致的评估价,但上下不会超过2万元,你应该不会怀疑我故意压价吧?”
萧磊的头摇得泼浪鼓似地:“不不不,您是县里收藏界泰斗,怎么会使这些小心眼。”
“嗯,你就把银行卡号报给我吧,钱先打到你账上,你再在合同上签字。哦对了,要不要现金?”杨会长对穿着普通的萧磊的财富,还是有着清醒的估计。
“10万拿现金吧,30万打到我这个账号上。”萧磊报着账号心花怒放。
“叮咚”,不出一分钟,转账短信提示,30万转到账上,在萧磊“刷刷”签下大名、留下地址、电话的同时,拍卖公司好看的小妹,捧着崭新的10叠、每叠一万元纸币,花枝招展地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