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众流犯离开了客栈,出了沙河驿,迎着娇艳艳的太阳,走向广宁中后所。
这个时辰,关宁之路上,已经显得十分热闹,往来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一众流犯,一众头裹红布巾、身穿赤褐色宽袍的流犯,自然惹人注目。
一众流犯排成一列单队,由一名军士打头,后面依次是启亮、守成、庸医、老葛、秀才、疯子。张小旗骑马行在队列一侧,另有两名军士在疯子一旁。
一行人默默赶路,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启亮、守成如前两日一样,不大说话;庸医丢了百草丸,闷闷不乐。老葛也显得比较安静。只有秀才、疯子时不时说两句。
一行人一路向东北而行,大约每走十里地,就歇歇脚,邻近午时,行过广宁中屯卫。午时中,吃了些带着的馍馍等吃食,就在林子里避暑休息。未时末,众人再次出发,邻近傍晚,抵达东关驿。
东关驿是关宁之路中,一处较大的驿城,它距宁远城大约有六十里地。与其它驿城类同,近似四方形,每边近半里长,四面是砖砌城墙。
张小旗押解一众流犯来到南门下,与城门洞前的驿卒看了公文后,率领一行人进入驿城。一行人沿着南北向的大街缓缓行,在他人的瞩目中,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客栈——久住王先生家。
久住王先生家是一家老字号客栈。听这店名,感觉就像。
张小旗率领众人由大门进入客栈。
这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客栈,看起来,比前两日住的强不少。
客栈分前后院,像个四合院。前院,临街一面,是两层房,其中,一层是大客堂,二层有雅间。大客堂有一门,连通南北大街与客栈。大门其余两面,也是两层,一层有厨房,杂房,护院、杂役等的房间。二层都是客房。
张小旗命一名军士把马牵到后院,接着道:“你等先侯在这里,我去办下手续。”
在一名伙计的引领下,张小旗向大客堂走去。
这个年月,住客栈是要有证明的。一般有路引与文书等。
路引是一种身份证明、离乡证明、人们远行的通行证明。按照大明相关规定,如果有人要离开居住地百里以外,就要到所在州县等衙门开具路引。虽然有规定,但是,在很多地区,这种规定已经失效。尤其是,近些年,陕西、河南等地由于天灾以及贼军生乱等原因,使得路引制度几乎作废。
张小旗来到客堂,这里是用饭的地方。有一柜台。
张小旗拿出公文,道:“王掌柜,还有什么房?”
柜台后的王掌柜一边拿店簿,一边道:“旗官,本店官房、通铺都已住满。就余下稍房了。”
“那就五间稍房。”张小旗道。
“旗官,住多久?”
“只一晚,明儿一早就走。”
王掌柜在店簿上记好张小旗一行人的情况,唤来一名店小二引张小旗去客房。
客栈前院,正对着大门方向,也是一面两层房,上下都是客房。张小旗等人的客房就在二层。
张小旗来到院子中,对守候的众人道:“各位,老规矩。先分房,再用饭。”说完,张小旗瞪起小眼,在每一名流犯的脸上扫了一遍。然后道:“启亮、守成一屋;庸医、老葛一屋;秀才、疯子一屋。”
“有问题吗?”
“没有……”
张小旗问了一声,见没人反对。道:“去用饭。”
“张小旗。我等有一事相求。”守成道。
“说说。”
“我等明日就要到宁远了,到时就会各奔东西,大伙儿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等方才商量过了,想吃一桌席,还请张小旗应允。”
“哈哈,不就是吃顿散伙饭吗!本小旗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张小旗说着,伸出右手。
启亮已准备好两个银角,乘机塞入张小旗手中。
“哈哈”一笑。张小旗掂了掂手中的银角,足有一辆多重。再一看,成色也不错。
“哈哈。”又一笑。
张小旗得了银子后,领着众人来到大客堂。在二楼包了个雅间,要了桌酒席。
这年头,作为流犯,前景暗淡。尤其来到辽东,感觉生死更是悬于一线。众人对将来的状况,不大乐观,尤其是启亮、守成、老葛、秀才等人。众人中,庸医比较乐观。他自觉有了与祖公子的约定,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疯子也乐观,准确的说,他其实是无所谓,因为不明深浅。
酒过若寻,菜过若味。
虽然前程未卜,但诸人已不再放在心上。纷纷嚷嚷中,庸医嚷嚷道:“说说心愿。”
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庸医有些伤感道:“我不是庸医,我叫庞庸,我的一生梦想是作一名下医,我的师祖是李时珍,我不能给师祖丢人。”
“善,为下医吃一碗。”守成道。
众人一碗而尽,接着嚷嚷:“启亮兄说一说。”
启亮自斟自饮了一碗,在诸人的瞩目中,一脸肃容道:“如能再次为官,启亮一定为百姓多做实事。”
“好!”众人吆喝着,共尽一碗。
守成接着说道:“我要努力,照顾好家人。”
一片吆喝声中。老葛闷头连饮了数杯酒,抬头望了疯子一眼,神情凝重道:“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鹅那个傻儿子。鹅的心愿是,傻儿子过得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使是臭名昭著的老把子,也免不了俗。
诸人痛饮一碗。感慨之余,纷纷祝愿老葛的傻儿子将来有幸福。
秀才未语泪先流,哽咽道:“希望家父能够早日蒙冤昭雪,一家人早日团圆。”
众人共举一碗,一饮而尽后,纷纷看向疯子。
疯子乐呵呵的,依旧在猛吃猛喝。
“疯老弟。讲讲。”老葛叫道。
“疯哥哥,你的心愿是什么?”秀才问道。
“……”
疯子看了圈众人,饮下一碗酒,好似呆住了。片刻后,在众人的催促下,疯子好似回过神来,嘴角一咧,一口含住大拇指,脸上竟显出了两抹红晕。慢吞吞道:
“我相中了一个小娘子。”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疯子接着道:“人家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呵呵!”“哈哈。”
不知不觉中,曲终人散。一众流犯,来到各自的客房安歇。
众人走了一天路,又吃了许多酒,很快就进入梦乡。
长夜漫漫。夜色越来越浓。
庸医从睡梦中醒来,感觉憋了泡尿。胸口闷得很难受。迷迷糊糊的,庸医睁开双眼,在黑暗中,恍惚看见身上不知趴了个什么东西。
“啊……”庸医大骇,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