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本官是傻子啦。再加十板。”
“高千户，小的”
“左右，将流犯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公案后，高千户一挥手，令签呜的一下飞落于地。一名军士，忽然由大堂门口闪入，接着紧步向前，跪身施礼。道：“高千户，那疯子已经刑毕，并无大碍。”
“知道了。”
高千户说完，起身离案，绕过屏风，转向一侧的厢房。厢房内，一位头戴四方巾，穿直裰，一副文士妆扮的人正在品茗，见高千户进来，忙道：“高兄，那人如何？”
“黄先生。我罚了他二十板，现已用刑完毕，并无大碍。”
“有劳高兄啦。”
“黄先生，你给老哥说个准信，陈兵备到底啥意思，既然让兄弟手下留情，为何还要让那疯子服劳役。如果需要，本官不介意手下多一个疯子差役。”
“高兄。你这份情谊，我一定会转告东主。其实，我家东主与那疯子也不过是一面之缘。”黄先生抿了口茶，不急不慢道：“前几日，东主由山海关回宁远时，见到那疯子气力过人，有侠义之风，一时间起了怜才之心。你知道，我家东主常常如此，此番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便宜那疯子罢了。”
“哦。陈兵备素来高义，实在是让高某钦佩。”
再说莫峰受刑后，卫署的大夫看过伤势，给涂了一些金创药。莫峰躺了片刻，就咬紧牙，起了身。方才两个军士打板时，显然未尽全力，对此，莫峰心知肚明。给人行刑的场面，他原来没少见。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如此。想到那个高千户也能听信崔判官之说。他就更加迷惑。
想着，想着，莫峰只觉得明朝人难以捉摸，有些天真可爱，与他曾经所认知的不同。
“疯子。”
一名军士的喊声，打断了莫峰的胡思乱想，之后，他被带到另一所院子里。这里有不少人，除一些军士外，大多都是流犯……头包赫色布巾，身穿赫色宽袍。
看来要被分配了，莫峰四下寻视，想找一找秀才、启亮等人。
一名头戴宽沿红笠帽，身穿红白两色战服的小旗官，此时，走到众人面前。喊道：“你，出来；你，出来……”小旗官昂首阔步，不一会儿，来到莫峰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出来。”
不久，莫峰等十余名流犯，被两名军士叫到院子一角。稍后，那名小旗官赶了过来。
“列位，我叫吴大胆，是曹庄驿递运所的小旗官，现在，带你等去那边服役。”
吴大胆，看起来正值青壮，个头不高，稍显结实，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转来过去，带着几分狡黠。
众人立时起了一阵骚动。毕竟，一路流放至此，不容易。如今知道了今后的去处，都有些激动。面对众人的小声议论，吴小旗并未理会，面带笑容，过了片刻，忽然道：“列位。现在上路。”
众人出发后，经过大半个时辰，来到曹驿城。
曹庄驿是关宁之路上的重要一站，也是一座驿城。它在宁远西南，大约十二里处。像辽东镇的许多驿城一样，曹庄驿近似正方形。它周长约一里半。城墙高近三丈，基宽不足两丈，顶宽近一丈五，城墙四角有圆形角楼。城外绕城有一圈护城壕沟，壕沟宽约二丈半，深一丈有余，里面埋有尖桩、暗刺、拒马等物。
军士夏海继续热情地向众人介绍曹庄驿情形。
曹庄驿只有一座南门。对着城门的壕沟上，架有一座木质壕桥。这种桥拆卸便宜。平时用于通行，战时会被卸下。莫峰一行人，围着曹庄驿转了半圈，并没有进驿城，而是走向南面的递运所。
快到目的地，押解的驿卒稍显松懈。莫峰决定投石问路。一路上，他想过了，为了今后过得不太辛苦，一定要与递运所的军士们搭上关系。莫峰蹭到吴小旗身旁，紧忙道：“大胆兄弟，小弟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还请大胆兄弟多加指点，日后多加照顾。”
吴小旗正牵马慢行，咋一闻声，立刻扬起了马鞭，待见到疯子不为所动，一番话之后，吴小旗垂下马鞭，勒住马，只拿脸冷冰冰地瞧着疯子。
莫峰双拳一抱，保持躬身作揖的样子。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何况他现在只不过是个流犯，就像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时间又静止了一会儿。忽然，吴小旗仰天，呵呵呵大笑。
明朝人挺有意思的。莫峰暗暗叨。
“呵呵呵。”吴小旗又笑了一阵，笑道：“你的脸皮真厚。”言罢，打马前行。
这就完了。莫峰一愣。“快，快，赶路。”在一名军士的催促下，莫峰紧忙回到队列中。
大约行了两里地，莫峰等人来到递运所。
递运所就像个土堡，大约长方形，周长近两里，有一圈近丈高的土围墙。在西面，建有一座石木结构的门楼。莫峰等人由此进入递运所内。此时，已至午时，天气炎热，莫峰已出了不少汗。忽然“叭喇喇叭。”“叭喇叭喇。”传来一阵唢呐声，莫峰正奇怪呢，就听旁边的军士说道：
“正赶上开饭，走这一遭，老子都饿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军士之言勾起了莫峰肚中的大胃虫，开始不断地叫唤。一行人不久行到一处栅栏门外，这是一所不小的院子，四围围着栅栏。里面有一些不高的土坯屋，此时，约摸有二、三十个、一身衣衫大都破旧，手拿碗钵的人，排成一列长队，井然有序的侯在一所看来是膳房前打饭。
吴小旗与另两名军士，在此离去。
“都跟我来。”唯一剩下的夏海军士道。
莫峰等人随着夏海军士进入院中，立时引起了那些排队打饭人的注目。一名坐在膳房下、赤着膀子，一身横肉的家伙紧忙赶了过来。一脸堆笑道：
“夏海军士，你受累啦。这些都是新来的吧。”
“是，小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啦？”
“是死是活吊冲天。”
叫小庄一身横肉的家伙落下狠话，就开始不住地打量众人，大约是看到莫峰个头高大，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一行人经过几排土坯屋，来到最深处的一排屋前。
夏海军士转过身来，道：“列位，这就是你们今后住的地方。今日下午歇息，明日开始就要服役。今后，只要好好服役，除了吃住外，每月另有两钱银子或食物的薪水……”
说完这些，夏海军士一指身旁道：“这是小庄，是这院的大帮，他会给你们讲些具体事宜。”说完，夏海军士转身离开，小庄看了一圈众人，嘴一咧，大声道：“列位……”
莫峰脑子在不停的转，思考小庄所讲的。从中，他了解到：服役的人有自己的组织形式，类似卫所制中的总旗、小旗制。每十一人，会任命一名作管事的，称为小帮，每五十余人，会任命一名大管事，称为大帮。他所住的院子，也是以一个大帮为单位，主要建筑是五排土坯屋，每一排住一小帮人。
小庄介绍过这里的大致情形后，便招呼众人用饭。
莫峰等人先领了碗钵，发放的人介绍到，这些可都是要钱的，会从每月的薪水里扣除。午饭是黍米粥，杂面馒头。粥里夹杂了些菜叶，莫峰皱着眉头，还是吃的干干净净。每个人的吃食都是定量的，莫峰根本就吃不饱。给饭的那人没什么好脸色，莫峰央求再给一些，也是爱理不理。
先忍着吧，以后再想办法，莫峰摸着依旧瘪瘪的肚皮，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