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轻一点儿。”柳眉儿眉梢,稍稍蹙起。
“眉儿姐,我是气不过,这张小旗每次来,都想着欺负你。”店小二道。
柳眉儿来到张小旗身旁,拾起被打落在地的宽沿红笠帽,见他头上肿了个包。轻声道:“快去,拿酒来。”
“唉!”店小二应了声,紧忙转身离去。
“别忘了撒些药。”
店小二急火火来到杂房,拉开一个旧柜子,找出两个土黄色纸包,见了上面的标记,正要拿起其中一包,又犹豫起来。原来,两个黄色纸包中,分别包有不同的药末。一样被人服了,会使人在短时辰内头晕发昏。一样被人服了,会使人中毒,并会在一个时辰左右发作。
使人头晕发昏的药末,是柳眉儿常常用来打发那些登徒子之流的。后一种,是原先掌柜的在时备的药。是对付强盗之辈的。店小二心里有气,恨张小旗总想占眉儿姐便宜,那可是他心中的嫦娥啊!他咬了咬牙,伸手抓向另一包。他打算给张小旗一个难忘的教训。
店小二来到酒窖。选好一坛酒,拍开封泥,撕开封纸,把药末徐徐撒入酒中。
他并不想害人。这药末虽然有毒,但只要食用量不大,人也就是造些罪,并无大碍。他只想着,一会儿给昏迷中的张小旗多灌几口,一是让他遭些罪,再是圆个谎。说他因着醉酒摔倒,脑袋才磕了个包。至于坛中药酒,可能会被外面的客人喝光,他也不担心,那么多人喝一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稍后,店小二抱着药酒急急忙忙来到膳房。
膳房内,清纯鸡的香气,愈发浓郁。柳眉儿神色有些紧张。见店小二进来,稍稍安了些心。两人彼此交流了下眼神,也不言语,接着抓紧时间给张小旗灌酒。
正要灌时,就听一声大喝:“好香!”
柳眉儿与店小二惊得浑身一颤。扭头一看,是疯子。
“酒娘,你二人做什么?”疯子边问,边大步向前。
“怦怦怦!”柳眉儿心里慌乱,一时懵了。
店小二骇的,身子也轻轻发颤。
莫峰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好奇地观看。转眼,被起伏的春色吸引住了。
好一会儿,膳房内一片静悄悄。柳眉儿渐渐地冷静了些,也感觉到,疯子正俯览她的双丘风光。因为方才与张小旗闪躲时,她上衣的交领扯开了些,此时她半蹲于地,正好让疯子一饱眼福。她有些羞愤,也松了口气。
“张小旗喝醉了。”
柳眉儿说着,紧了紧衣领,站起身来。
疯子呵呵一笑,脑子里全是所窥见的旖旎风光。
“张小旗喝多了,摔晕了。”店小二缓过神来,起身道。
疯子也醒过神来,纳闷道:“方才张小旗,没喝多少啊!”
疯子的话,立时又让柳眉儿与店小二紧张起来。看着店小二旁边的一坛酒,疯子又道:“这酒刚开封,张小旗是怎么醉的?”柳眉儿一时无语,只觉冷汗又冒出来了。一旁的店小二也变了脸色。
“哈哈哈。”疯子突然大笑。
柳眉儿惊得身子猛的一颤,几度惊吓下,腿根处蓦的一热,湿了。
“原来背人喝了一坛酒。”疯子说着,大步向前,拎起地上的一个空酒坛看了看。
“这!”看着疯子的举动,柳眉儿思忖间,一下子会意,立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好。张小旗如此豪爽。疯子绝不能输给他。”疯子说着,两大步走到依旧在发呆的店小二身前,一把从他身旁抱起酒坛,猛地灌了两口。
“好酒!”疯子赞道,接着抱着酒坛向外走去。
被一个自称疯子的疯子,打扰了一遭。柳眉儿一颗心一会儿跳到嗓子眼,一会儿又沉入心海中。此时,有些无力的靠在木柱上。那边,店小二依旧在发呆。
疯子来到屋外,抱着酒坛大声叫道:“疯子要吃下这坛酒。”说着,咕咚咕咚一通牛饮。
“好酒量。”“好疯子。”
在几名军士与启亮等人的吆喝声中,疯子咕咚咕咚,不断地痛饮坛中酒。一柱香后,店小二端来了两盆清炖鸡,稍后,又为众人抱来了两坛酒。不久,张小旗顶着宽沿红笠帽,昏头昏脑的走出屋门,来到老树下。
午时中,众人吃饱喝足,刚歇息了一会儿。张小旗就叫道:“列位。我等继续前行。”
下一站,是此行终点——宁远卫城。
一个时辰后,天气越来越热。一众流犯仍然在赶路。走着走着,行在队列末尾的疯子突然摔倒在地。
“疯子!”“疯哥哥!”“疯子!”
一片乱糟糟中,疯子被抬到一旁的林子里,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庸医把着疯子的手腕,正紧张地听他的脉动。庸医越听越惊心,方才疯子刚摔倒时,还有微弱的脉动,此时,却没有一点动静。庸医不禁想到了老葛,疯子如今与老葛当时一样,都没有了心跳。这令人难以置信,庸医有些慌乱,手中已出了汗,他深呼了一口气,松开手。
“啥情况?”
“庸医,疯子怎么样?”
庸医没有理会众人的询问,神情肃穆,片刻后,把手又搭在疯子的脉搏处。
良久,良久。庸医一直沉默着,沉默着。在众人的不断询问下,庸医默默地抽回了手。低声道:
“疯子死啦!”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一柱香后。
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张小旗对一名军士道:“这里距曹庄驿不过数里地,你骑马赶去,把这里的情形报与驿城的急递铺。要他们派个大夫来。”
对于庸医,在目睹了他前几天的所言所行后,众人已缺乏信任。
大约未时末,众人正等得有些心急。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片刻后,前往曹庄驿的那名军士引着数人飞马奔到众人面前。一名大夫打扮的人翻身下马,问了两句情形,接着走到疯子身旁。一番查探后,长吁一声。沉声道:“这人的确是死了。”
此言一出。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启亮、守成、庸医、秀才等人都面有戚戚。接二连三的有同伴死去,难免不让他们有兔死狐悲之感。秀才渐渐哽咽,一行人中,他与疯子相识最早。虽然有时吵闹,但远比他人亲近。
张小旗确定疯子已亡。与曹庄驿的来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就地掩埋疯子。
申时中,几名流犯挖好了坑,正缓缓把疯子抬入坑中。忽闻朗朗之声: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万事均有定时。”
众人闻声望去,一名穿着道袍的秃头正踏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