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无抽出一片瓦翻了过来,沾着酒水用手指写下了两字,一旁的重昕认真的看着,等重无写好后还反反复复一笔一划的模仿,生怕字迹干了就会忘记,重无看着他紧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急的,总会记住的。”
“谢谢姐姐。”
“要是有你这么个弟弟,想来我也会很欣慰,若你见到言萍,估计你们两个很快就能玩到一起。”
重昕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能有姐姐赐名都是重昕最大的福气了,重昕可不想给姐姐添麻烦。”
重无带着重昕飞回了对面的酒楼里,“既然你都跟我姓,我必定是要带你走的,怎么,舍不得这里?”
“怎么会?”重昕撇了撇小嘴,“这里时常都吃不饱穿不暖,还每次都会挨打,别看我年纪最小,干的活可都不会比别人少了去。”
“那你还犹豫什么。”
“可——可是,我是男子汉,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我要和掌柜的说清楚了才能跟姐姐走。”
“嗯,这样也好。”重无满意的微笑着,“那我傍晚来接你,可以吗?”
“好。”
小家伙倒是存着耿直的性子,重无也不强求,转身出了酒楼,看着手中的酒壶,这一次倒是莫名其妙的认了个弟弟,全当是天意好了,她也难得真心笑得这么开心。
同样是一片湖,忆竹湖上却只孤零零飘着一艘小船,重无实在想不到要去哪,又不太想这么早就回去,干脆就找了个最安静的地儿,肆意仰躺在船里,迎着徐徐的微风,这里就像一个世外之地,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刺耳的乐声,只有大自然和她自己,她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拎起酒壶又喝了两口,此刻的酒在嘴里蔓延,却多了一丝的甜味,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亲身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渐渐的沉睡了过去。
一阵清风扬起,越过随意飘摇的杂草,也越过了波澜不惊的湖面,皇甫墨晔轻轻落于船头,拿起重无放在身边的酒壶,平静的坐了下来,他一手手肘随意放在了弯曲的那只膝盖上,另一手执起酒壶仰头喝了下去,姿势潇洒流畅,根本看不出来是皇室之人,阳光充足的洒在他身上,紫色锦袍上的金丝闪耀着淡淡的光圈,在身后这片湖水的映衬下显得他整个人都在一片朦胧的孤独中。
她不知她睡了多久,他也不知他坐了多久,有一刻他竟想让这时间就停滞不动,他可以放弃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可以忘记曾经经历的一切,甚至可以说服自己只做一个平民百姓,什么樱容夜的性命根本于他无关痛痒,他就只要这个女人能安安静静的像这样睡在他的身边,可是,他生来如此,时间也永远不会停止,所以,该死的人还是要死,该是他的他也还是要拿。
“今天七皇子不在宫里忙着,跑来这荒郊野外的做什么。”重无懒懒的坐起身,睁眼见到坐着的人是皇甫墨晔也着实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寡淡的面容。
“三十几年前你助蛮族平定了内乱,三十几年后你又救了皇甫洌的命,且不说你的容貌依旧如此,难道你还真想帮他争那个位子。”阳医师偶然间看到了他画的那幅画像,把当年之事说得清清楚楚,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不管她是如何保持年轻,也不管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他都不想去在乎。
“我是狐妖你信不信。”重无见他义正辞严的盯着她,有意闲闲的打趣说着,“且不说他本来也没想争什么,如今一个被宣告已经死了的皇子拿什么争皇位,你倒是无所不能,要是有你帮着说不定真能成事。”
皇甫墨晔站起了身,“既然你说你是妖,那也不妨做一做我的妃子,我会让你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的男人这辈子就只能娶我一人,你那后宫,不进也罢。”
皇甫墨晔转过身,背对着重无低沉了声音,“你若现在抽身而出,不再与樱容夜和重洌有任何牵扯,我可以保证就当从没认识过你,不会让人动你分毫。”
重无怔了怔,无奈而笑,“你大可以安稳坐你的位子,不杀他们有这么难吗?”
“这不是难不难的事,而是必须要做的事。”
“你总归是不肯放过他们,若你此刻死在这里,是否一切就结束了。”
重无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反倒是此刻的皇甫墨晔变得尤为的平易近人,他回过身来,嘴角挂着真诚的笑意,“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心里的,是樱容夜还是重洌?总该不会,是那楼以生吧。”
眼见重无慢慢收敛了杀气,皇甫墨晔也收回了笑容,“怎么了?现在不杀我,恐怕早晚有一天,他们可都会死。”其实能死在她的手里,结束掉他这虚妄的一生也是不错的,那条路总也走不到尽头,在无形之间,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帮他结束这一切的挣扎和孤寂。
四下变得静逸无声,细微的水波在船下浮起而过,两人久久对视,重无首先收回了目光,她站起身遥望那银色的湖面,她知道她该动手的,但是皇甫墨晔现在死了,就肯定会赔上楼以生的一条命,何况方才她睡着了他若想杀她易如反掌,可是转念一想,如今不杀,她必定会后悔,她是有私心的,她并不想樱容夜和重洌任何一个人有事,就当她反复斟酌的时候,隐隐发现了不少的暗卫忱戈待旦,她忽然嘲笑出了声,她怎会如此天真和糊涂,“看来也容不得我多想,你的命就暂且好好收着吧。”
“呵。”皇甫墨晔浅笑一声。
“七皇子也该回去了,这么多人陪着你游湖怕是不妥。”重无话音刚落,樱容夜的身影就站在了皇甫墨晔的对立面,一张脸寒得能结成冰霜。
皇甫墨晔则是继续含笑看着重无,“狐妖之说我现在倒是能信上几分,他都来了,我也是该回去了。”
两人各自的话语明明都带着讽刺的意味,可是听在樱容夜的耳中,却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当下脸色又黑了几层。
皇甫墨晔前脚刚走,樱容夜就忍不住开口,“他怎么会来?和你说了什么?”
重无一下子又变回了慵懒的状态,竟是盘腿又坐在了船头,伸手抚过清凉的水面,“闲聊而已。”
樱容夜平生第一次被人气得够呛,但是面对她又发不出火,看她这一身男装的打扮英气十足又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冷静在一旁沉默站着。
“倒是你来这儿做什么,乔乔送回去了?”重无问得很是散漫,这下子更是让樱容夜气得不轻。
“唯乔乔从来都没有重要到要我送。”他弯腰一手拉起重无的手臂,“你到底怎么想?你心里的到底是谁?”
重无扯过自己的手臂,这帮人个个都在逼她,她心中苦笑,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个个都这么跑来问她。
“重无,其实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改变,但是我不允许你的心里没有我。”
重无终于正色站起了身,面对着樱容夜严肃专注的双眸,她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他的眼里从来只有杀伐之气,他可以邪魅可以霸道,却不会有这样清澈用心的眼神,或许不应该去管她是来自什么异世,也不去管她活了这么多年都容颜依旧,更不去管她和他之间那微弱的可能性,或许她只应该试着去相信他的认真,相信他的感情,她无奈的划过一笑,双手环绕上他的脖颈,轻轻吻了上去。
樱容夜没想到她会主动吻自己,下一秒就抱紧了她加深了这个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她是一碰就会碎的梦,他多想一直就这样抱着她,他多想她能依赖他更多一点,至少能让他觉得她离他并没有那么远。
夕阳拉长了相拥着的两人,重无渐渐放开了她的手,“我的事我会慢慢和你说,之后你如何决定就是你自己的事,当然你未必全部会信,而现在,我还有事。”她看向他抱着自己不松的手。
“什么事?”
重无轻叹了口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