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又在海上行驶了两天,这两天沐言萍安分得很,各人的脸上也都没有了原先的从容,转而都换成了凝重。
越驶向前方,迷雾就越是浓重,从之前依稀能见到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重无走出船舱,心下感受着四面八方的气息,海上的雾和平地上的还是有所不同的,一旦起了就会让人有种置身于迷境的感觉,甚至会分不清远近,周身除了能偶尔听到水声,就是在朦胧中前进,何况这雾气厚重得不同寻常。
大家谨慎的戒备着四周,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见过血蝠之后,他们已经不确定会再遇到什么了,果不其然,在众人还未看清是什么的时候,重无已飞身到沐言萍身前,一手接住了一物。
沐言萍刚才只觉有一阵劲风朝自己前来,却不知道是来自哪个方向,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恍惚有白色飘到面前,那道风即止。
重无手心被划出一道浅伤,手里握着一支箭,箭头呈三角状,箭羽为红色,上面隐约画有圆形的标记,从这箭接到手的力度看,这并非为机械所射,而是人力所射,且功力不差,“小心暗箭。”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重无提醒的声音,才不过一刻,无数的箭就带着厉风划破雾气向船上射来,密密层层的一片,众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力努力抵挡,短暂呼吸之间,就能听见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几人围成圈把樱容夜护在了身后,而樱容夜则时刻关注着刚才重无发出声音的方向,凌峰本来站在樱容夜的身前,挡开了几支箭后,已离开了有一段距离。
一炷香还未到,箭势缓了下来,零零落落几支过后停了下来,周围又陷入了寂静,凌峰右手突然扔掉了握着的剑,抬步朝前走去,樱容夜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可是那剑落地的声音和身形,他知道是凌峰,一时间没来得及想就跟了上去。
“主公!”几人同时喊出了声,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樱容夜已是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怎么了,他人呢。”重无穿过雾气而来,只听一人慌张的答道,“主公往那个方向去了,我们没来得及拦。”
重无暗皱眉头,当下又返回沐言萍身侧,“照顾好重洌,他少一根头发,我就加倍在你身上。”说完就往樱容夜消失的方向追去,现在除了她,恐怕没有人能真的分辨得出方位了,就如同现在的沐言萍,他见人影已淹没在雾气里,大声抱怨,“凭什么呀,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他在房里好好的,我这才危险,不公平啊,再说他有那么多头发,我哪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少上一根两根的······”
身边传来沐言萍无休止的唠叨声,瞬间让周围众人都满脸鄙视,都心道这时候大声嚷嚷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真心服了这人了。
重无掠水而过,一路上并未感受到任何声息,直到出去十几丈远,雾气变得稀薄起来,她回头看去,那一团浓厚的白色就像是张巨大的网,当下又继续前进,眼前继而清晰起来,前方树影丛丛,已是到了陆地,她看见樱容夜俯身像是在查看什么,她加紧了步伐,停落在他身边。
“怎么了。”
“凌峰的样子有点怪,我一路追至此,仍不见其踪影,这里有血迹,但是不多。”
重无也低头看去,简单理了一下思绪,“可能是中了类似幻术的东西,暂且先跟着这血迹看看。”
樱容夜点头,两人随即走向了密林,茂盛的植物连绵不断,视野中一下子被各种绿色填满,这里不仅异常宽广,而且潮湿非常,有很多树的高度都是重无没见过的,空气里的温度也好像高了不少,让人觉得又黏又腻,她很讨厌这样的地方,最奇怪的是,这里不见任何动物的气息,连虫鸣鸟叫都没有,看着身边一脸严肃的樱容夜,她不经意的问:“没想到你也会为了个手下甘愿冒险。”
樱容夜一边仔细循着血迹,一边淡淡回答,“凌峰不一样,他自小就跟着我。”
“他是柳未府的旧部后人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
重无抬头,从一点缝隙中看向那灰色的天空,隐隐有种眩晕错觉,她努力让自己投入到其他事情中,“凤若丹和《未龙炎》的关系你不是还瞒着我么。”
樱容夜侧目看向重无,见她冷静的面容下似有疲倦之色,转过身加快了脚步,可是声音却还是依旧平和,“其实《未龙炎》并不是非柳未府之人不能练,只要有人能把自身经脉扩大数倍,不管是谁,都可,而凤若丹除了能解百毒,最大的作用在于学武之人服用,能达到练《未龙炎》的条件而已。”
“果然。”
其实重无早已猜到了几分,她只是似乎有点喜欢从樱容夜嘴里听到和确认。
说话间,已是到了一处洞穴,洞外攀爬着各种不知名的藤蔓,一眼望去,洞里黝黑看不见尽头,地面的血迹在洞口处消失不见,樱容夜看了一眼重无,重无点头示意,两人就如同走在大街上一样,没有半分犹豫就进了去。
走了不过几丈之地,脚边开始出现节节白骨,身体各个部位的都有,越是往里走就聚集得越多,同时这里的温度比之外面,骤然降了好几度,周遭更是阴气逼人,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前方微微闪烁着丝丝光芒,一走进,空间一下子变得空阔起来,洞顶高高悬着,洞壁上的石钟乳自上而下垂下,层层叠叠,壁面光怪陆离显得狰狞恐怖,下面一滩池水,不断有水滴没入,而不管哪里,都或多或少的散落着森然的白骨,腐臭的味道也是源源不断的冲鼻而来,其中还掺杂着新鲜的血腥味。
重无往里看去,一块巨石旁堆满了人的头骨,泛着寒意,那巨石之上坐着一人,双腿似是已经残废,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摆放在巨石上,上身却很是粗壮,披着麻布般的袍子,发丝散乱,面目乌黑且长有红斑,长满胡渣的嘴不断的咀嚼着什么,重无定睛细看,只见他右手拿着一只血淋淋的断臂,正在啃着那手指,重无记得那手臂上的服饰色样,心下已是冰凉一片。
樱容夜冲上前,从那巨石底下拉出一个断臂之人,双目嗜血的看向那坐着的人,他怀里的凌峰已是失去了知觉,只有手臂断裂处不断冒出鲜血,重无上前点了凌峰的几大穴位,同时警惕的同样看向那人,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呵呵,今日倒是稀奇了。”那人吐了一节骨头,“除了老夫的一双儿女,还从没有人能清醒着自个儿送上门来。”
“你是谁?”重无轻柔问道,脸上带着笑意,但那笑与之平常似有不同,透着彻骨的杀气。
“小姑娘,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胆识确是难得,就不知道尝起来味道怎么样。”说着他继续啃着,嘴边流出的血液也被舔得干干净净。
樱容夜闪身一掌劈向那人胸口,却见那人左手轻松格挡,只以前臂不说,反而手指扣向樱容夜的手腕,樱容夜略微反手,另一手又接着拍向那人腹部,那人原地转了个圈,手中残破的手臂丢在了地上,双手猛烈击出同时拍向樱容夜胸前,速度之快让重无都有一瞬的跟不上,樱容夜并未看清,但是本能反应踢脚借力退去,那人冷笑一声,挥掌打向樱容夜腿部,重无见形势不妙,樱容夜身在半空要躲避已是不可能,她出手堪堪用内力逼向那人手臂,那人瞬间收掌。
“丫头,好俊的内功。”那人目露精光盯着重无。
重无见樱容夜并未受伤,稍稍放下了心,“你煞费苦心的引人来让你吃,是为了练功呢,还是走火入魔不得不吃呢。”重无走近了一步,从刚才那人对樱容夜的咄咄逼人来看,他必是对自己抱有绝对的自信,可是在她那掌之下却收手了,他大可以与她拼掌,她猜,他是摸不透她的深浅,于是她大胆妄言了一把,“不愧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雷奇士雁独雷,要我说,你何必这样千方百计的搞这么多花样,又是迷雾又是幻术的,直接叫你那一双儿女把你这窝挪到原国的土地上去,多的是人让你吃的。”
见那人越听脸色越是生动,重无倒是有些为难,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想到对方沉默了片刻,恨恨的道:“你倒是聪明,你以为我不想么,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樱容夜即刻冷声,“雁独雷,《未龙炎》在哪。”
“哈哈哈——”那人高声大笑,“《未龙炎》?我练的不就是《未龙炎》!”
重无冷眼旁观,恐怕他是练到了岔路上去了,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樱容夜眉头皱了又皱,这雁独雷练了什么邪功他不知道,反正绝不会是《未龙炎》。
“人人都是为了《未龙炎》而来,可是他们的下场都是如此。”雁独雷指向那堆白骨,“只要有它在,我这里缺不了吃的,你们俩虽然功力高,不受幻术所扰,可外面的那些人可就难说了,是人就都会有欲望的。”他又看了重无一眼,“呵呵,你这丫头虽然内力好,可是老夫要留下他们两个,也是绰绰有余的。”说着又看向樱容夜和躺在地上的凌峰,眼里满是讽刺,就像看着两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