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缀,此时已是万家灯火明灭之际,几声虫鸣鸟叫在山彻间响起,格外地悠长。
夏天的夜,尽管少了烈阳的炙烤,却也依旧有些闷热,仿佛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山脚下,一道微弱的火光摇曳闪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即使只是在小跑,却也已经是满头大汗,二人鼻息都有明显的加重。
牧城和林江此时已经绕着这座大山跑了一圈,整整花了两个多时辰,与牧城预想的一样,即使不停歇,要跑完三圈,也要到明天大中午了,只是他的体质偏弱,不休息的话,根本不可能跑完这三圈。
“喂……我说……我们有必要真的一直这样跑下去么?又没人知道不是吗?我们就是偷懒也没人会发现的,何必那么认真呢?”身后林江已是气喘吁吁,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身上本来就有伤,气力自然无法与牧城相比,牧城不过是感觉有些气喘罢了,而他却已经累得快要窒息了。
“既然谭月会这么体罚,那就必定有其道理,或许此刻就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监视着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牧城没有回头,依旧一刻不停地向前跑去。
“你倒是挺聪明的!”一个声音突然从山间响起,突兀地让牧城都吓了一跳。
一道黑影从山间跃下,直接落在二人面前,站定之后,牧城才发现她的脸上罩着一层黑色面巾,就见她缓缓摘下面巾,赫然是之前训斥牧城他们的导师,谭月。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没事么?”牧城虽然心中惊讶,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盯着谭月那张冰山美人的脸,悄然问道。
“哼,你以为,这点高度,就能把我摔死么?”谭月冷目横了他一眼,不屑开口道。
“你在跟踪我们?”牧城也是冷眼相向,既然对方没给他好脸色,他也自然不会去阿谀奉承他人,他从来都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这叫例行检查,检查你们有没有偷懒!”谭月翻了翻白眼,一脸的无语,牧城的话总是如此犀利直率。之前辩解与林中的关系时是,现在直言她在跟踪也是,说的好听点叫直率,难听点叫口无遮拦。
“那你检查出来了?”牧城淡淡道。
“当然,我记得我是叫你们跑三圈来着,可你们现在在干嘛?还有,麻烦你下次用上敬语,可以叫我谭月导师,或者导师亦或是老师,都可以!”谭月美眸一眯,面露严肃神情。
“我们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你的出现所打断,错在你,先前的惩罚我认了,没有怨言,但若是你要将此事当成我们的错误,用来加大惩罚,我,决不答应。”牧城目光微凛,握着火把的手悄悄紧了紧。
谭月神色一动,似是注意到牧城的细微动作,先是一愣,随后忽然笑了起来:“不答应又如何?你知道违抗导师的命令,会有什么后果?”
“我虽然不知道,不过我猜,想来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死亡,另外一个,是取代!”牧城神色越加冰冷,手心暗暗沁出了汗水。
他这句话,有着试探的意思。早在知晓了此地杀人无罪后,牧城心中便有一丝疑惑,此规定若在常人看来,应该是让来此历练的新人自相残杀,决出最后的胜者而归,可牧城却嗅出了不一般的意味,若是这条规则不止是指历练的新人,而是整个山头的人呢?
导师可以体罚学生,那么学生是否可以反过来而为之?甚至更为残酷?杀导师!
若真是如此,那学生杀了导师之后,导师的位置便会空缺出来,是否会由这个学生替代?
如若不然,牧城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城主会将这么一个重责交给一个并不一心为主的外姓之人,虽然予以重任给外姓之人,早已有先例,但这种可以随意决定学生生死的地位,必定不会如此草率。
牧城不过是提了一下她的姓氏罢了,便能惹得她如此生气,若有一天被其训死而无法反抗的话,岂不冤枉?
“哦?看来,你已经知晓了其中的规则,不错,很不错,不过你不会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吧?”谭月忽然轻笑了两声,才由衷地赞叹道。当初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参悟透这个规则的漏洞,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男孩,竟然只用了短短几个时辰,便完全知晓了其中的秘密,确实有些能耐。
只是往往能力越大之人,死的也就越快!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反抗?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取代?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身后林江忽然在此时出声,他听了一会儿两人的对话,发现这对他来说实在太深奥了些,搞得他满头雾水,晕头转向的。
“我当然打不过你,单凭你能从如此高的地方跳下而没有事我就已经不如你,但你若以为我只有一人的话,那你就有些天真了,我一人之力或许不如你,但你若能将我们二十多人全杀光,我便只能认命。”牧城冷声道。
林江嘴角抽了抽,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可又没有办法,牧城和谭月的对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呵,就凭这几人?莫说二十多人,即使翻上几番,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谭月冷声说道。
“但你却没有对我出手,你应该知道,仅仅体罚,并不能阻止的我的行为,而你之所以有所顾忌,应该是受到了什么限制,而这限制,我猜,和这条所谓的隐藏规则有关,你并不能主动挑起事端,只有在我先动手的情况下,你才能出手击杀,属于正当防卫,并不会被追究任何责任!”牧城忽然笑了,本来他还不是很确定,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看到了谭月脸色的变化,便知道,自己已经猜的七七八八。
“你确实很聪明,聪明到让我都有些意外,只是即使你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你一有异动,我便可将你击杀,即便是现在,你说出的这番话,我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用来将你击杀。”谭月也是笑了,只是声音依旧冰冷。
“不,无凭无据!你无法杀我!”牧城摇了摇头,面色不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害怕,若她真想杀他的话,早就动手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切!”谭月再次横了他一眼,继而转身离去,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牧城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此地除了他们二人和林江外,再无第三者听到,而林江至始至终都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无法作为证人。
即便是林江十分清醒,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牧城也绝对有办法将之敷衍。
这所谓的人证,除了他们三人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果牧城死了,就只剩林江和谭月知晓,所有人都会将矛头指向谭月,认为是她因为与牧城发生了一些口角,便动了杀机,为了逃脱罪责,而刻意威胁了林江,让他作为证人来证明她是无辜的。而这所谓的人证的所说的话,将会显得苍白无力。
牧城知道的事,谭月也自然知晓,她不会笨到真为了这一件小事而毁了自己。不过她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此处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第四个人存在,而这第四个人,除了谭月之外,其余两人都不知晓。
此人比之谭月,还要冷血的多,只要谭月稍稍露出一丝杀机,他便可直接取了谭月的性命,绝没有给她逃命的机会。这是牵制住谭月脾性的最大原因。
“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看到林中的身影,你把他怎么样了?”牧城忽然朝着已然走出一些距离的谭月大声喊道。
“放心,还死不了,倒是你,谁叫喂?我刚刚应该说过了,说话前记得加上敬语!”谭月面色薄怒,却没有转过身来,依旧朝着山上行去。
“她怎么走了?”见谭月离去,林江才快步来到牧城身边,面露疑惑的出声问道。
牧城回头瞥了他一眼,脑中飞速转动,忽然开口问道:“你叫林江是吗?”
“嗯啊,怎么了?”林江更加的疑惑了,不明白为什么牧城突然问起了这个。
“你之前说你想弃暗投明,加入我们?”牧城再度问道。
“没错,你答应了?”林江面露希冀之色,满眼都是期待之情。
牧城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话,又开口说道:“如果你能将林中的另外几个兄弟劝降,归到我们这边,你便能加入我们,如果不能,你便只能还是去跟着林中!”
“什么?劝降他们?这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林中的铁哥们,不可能背叛他的!”林江不住地摇头,牧城的想法太过疯狂,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那你呢?”牧城淡淡开口,一句话便让林江语塞,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们知道,林中最少已经半残废了,还会那么决绝么?”牧城继续说道。
“你是说……”林江怔然,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声道,却发现牧城已经离去,继续绕着山脚小跑起来,林江连忙跟了上去。
……
山顶一间普通的屋舍中,一个身着紫衣,面相威严的中年人端坐于一张椅子上,正凝神假寐中。再其身前,一个一袭黑衣,面无表情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低声细语着。
“哦?你是说,今年新来的这些历练新人当中,已经有人勘破了那个秘密?”紫衣中年人忽然睁开眼,凌厉的双眼中,却是带着一丝意外。
自从此地定了这个规矩后,能察觉到其中的秘密的不乏人才,只是无一例外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察觉到的,最少都要七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彻底察觉,而敢于刚一察觉,就直接威胁导师的,却是从未有过,牧城,是第一个!
“而且看其样子,似乎已经在拉拢同伴,以对抗谭月!”黑衣青年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
“有勇有谋,虽以多欺少不是君子所为,但在实力相差悬殊之下,却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不错,此子不错!”紫衣中年男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轻声开口:“对了,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已经查阅了此番历练新人的名单,他叫做牧城。”黑衣青年毕恭毕敬地开口,不敢有丝毫怠慢。
“哦?姓牧?牧城……”紫衣中年男子目光悠悠,思绪不知飘向了哪里。
他依稀记得,他的记忆中有着一段远古神话传说……
他身披黑金玄甲,以一己之力,歼灭仙家神兵百万……
他,也叫牧城……
“牧家自从牧易开始,便逐步衰败,直至今日,已经尽数归于凡家,并无任何出彩人物,为何会突然间出现一个牧城?”黑衣青年忽然打断了紫衣中年男子的思绪,满是疑惑地问道。
紫衣中年男子神情微微一怔,虽一闪即逝,但却依旧被黑衣青年捕捉到,心中更加茫然。
“牧家所图往往太过庞大,才最终导致了如此凄凉的局面,你永远不会知道,牧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庞大,若非其落寞后不再喜争斗,归于平凡,整个许凡城,都不会有其余两家的容身之地。”紫衣中年男子忽然神色怅然,轻轻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假寐,不再去提及过往。
黑衣青年一愣,有些不置可否,对于许凡城三家,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在他的认知中,牧家并不是如紫衣中年男子所说那般,从其祖上牧易之后,便开始家道中落,而即使再牧易之前,牧家也不过是三家之中最弱的一家,其他两家随意出手,便可轻易灭之,谈何牧家独灭两家之风。
但紫衣中年男子不再开口,他也没有办法反驳,只好悄悄退了出去。
在黑衣青年退出屋舍后,紫衣中年男子重新睁开了双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到窗户边,凝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口中轻声呢喃着:“牧家,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