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的死,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不是。”人间意志矢口否认,它用一种悲伤,深入其境的语气说道:“镜皇,你哥死了,我知道这个结果你很难接受,但是,要是在这紧要关头放弃,那你对得起这……”
“这里的人是死是活,****何事?”青笠冷冰冰地说道:“人间,五百年过去了,你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啊!明明是一个恶心的杂碎,却非要在自己的肮脏表面披上一层道德的袈裟。”
“你……”
“别打岔,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知道我不在乎天下人,但唯一在乎的便是飞鸟,所以,你刻意将飞鸟列入征调名单。”
“这全是你的臆测,镜皇,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挑起战端,扩大战火的这个人是你,是你非要凑足百万举行祭天人祀,不是我!再说了,我在几个小时前,亲自提醒过你,但是你光顾着睡觉,这又能怪谁?”
青笠冷笑道:“别想用这些来糊弄我,错的不是我,责任在你——人间,要不是你夺走了我的自我,我怎会和本我纠缠不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为了让我皈依在你的座下,替你征伐,你便在这场正常的人祀中掺入了飞鸟死亡,想藉此让我改变心智……”
“镜皇,我说了,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测,口说无凭,我为何会为难一个小孩子?”人间意志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试图转换青笠对他的恶感。
“因为……飞鸟是我儿子!畜……生!”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像断线珠子似的,滴答在血泊上,溅起一朵朵璀璨的红色浪花。
“哦,是吗?这种事情我居然一直不知道,真是奇怪呢。”
“其实,在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晓得,这小子肯定是我的后裔,他的脸型,神色,发色,小动作,都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青笠低头,伸手摸了摸飞鸟已经僵硬的面庞,温和说道:“后来,经过几个小小的测试,我确认了他……是我的儿子。”
“真是可惜了,你儿子离你而去了……”
青笠今天流的泪,比之前数十年加起来都多,但是泪水就是这般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他控制不住。
他和熙微笑着,泪水滑落了眼角:“这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胆子很大,也很聪明……也摊到了一个不靠谱的老爹,一个不争气的老母……”
“飞鸟啊,还好你睡着了,否则老弟变老爹,以你的性子,准得把这一切搞得清清楚楚……”
“要是知道人间盯上了你,老爹不会瞒你这么久的,关于你的身世,你真正的身份,你娘的来历……”
“镜皇,缅怀的话,之后时间有的是,你现在还是把正事办了吧!”人间意志好心提醒道。
“其实,你娘并不喜欢我,当年是我一厢情愿,结果伤害到了她,所以她百般和我作对,甚至怀上你,她都没有告诉过我……当年要是知晓此事,咱们一家人现在就……”
倾心话语戛然而止,眼泪还在抑制不住地滚滚流淌,面部的线条却不再柔和。
他再次成了杀伐果断、弑父弑母的藏镜。
“恭喜你,人间,你成功的斩断了我对人间的最后一丝眷顾。从今天起,我的目标就是磨灭一切眼前所见事物,我……要整个人间为飞鸟……送葬!”
人间意志沉默了起来,青笠的威胁它可以视而不见,但藏镜的毁灭破坏可不是开玩笑的。
它的本意是想让青笠亲手杀掉自己唯一的儿子,让他后悔,趁他方寸大乱之时,以一个指引人的身份前来度化他。
是的,人间意志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朤米,也不是百万人祀,而是……镜皇的归属。
确实,相较朤米,一尊可供驱使皇者的诱惑可想而知。
但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了它的控制,先是青笠摆脱了本我,差点及时赶到,还好此时飞鸟已经坚持不住,失血过多死去了……
它还没来得及庆祝一番,青笠执拗的认为,飞鸟是它害死的,而它是人间六十万亿人族的统一意识体,六十万亿人族必须为飞鸟的死亡负责。
人间意志有些糊涂了,这家伙的头脑到底是怎么构造的,飞鸟明明是受征调令上的战场,它是绝对没动任何手脚的,这个家伙没有任何调查,便一意孤行的认为是全世界的错。
为何,这种性子固执的人能成为一尊皇者?
“镜皇,你误会了我的本意……”
“上下四方,古往今来,至高无上的大宇宙意志啊!”藏镜双手合十,抬起头颅,吼道:“人族藏镜,今日诚心至旷野,举百万颅骨,行人祀之礼,打破天祠,还望成全!”
他的吼声振聋发聩,每一个字都响彻苍穹,人间意志怒吼一声,消失在了原地——相较蛮横到了不讲理的大宇宙意志吗,人间意志还不够看的。
“额,有点意思”一个无法分辨意志的声音在藏镜的耳边响了起来,他面色镇定,道:“大宇宙意志,不知对这人祀是否满意?”
“不过是草芥罢了,倒是你……”仿佛无数道看不见的刺眼光线照射着周遭,耳语般的混杂声音在心中回荡着,“一尊皇者,难怪,没有图腾柱祭坛,亦无看得过眼的祭品……
“可惜,可惜,失去了根基,命运的枷锁再次笼罩在了你的身上……”
“大宇宙意志,我的天祠不在此地……”
“无妨,开始吧,日蚀!”
藏镜的手掌上瞬间出现了一条挂着牙齿的饰物,牙齿很小,断茬处清晰可见。正是藏镜故意遗落在战场上的那颗牙齿。
大宇宙意志的手段,委实可怕,远胜人间意志。
在藏镜琢磨大宇宙意志的时候,照耀万物的太阳中心,逐渐出现了一颗快速放大的黑点。
黑点很是固执,太阳的光辉不但无法照耀它的阴霾,反而在它的进攻下步步败退。
黑点在放大着,很快,一个和太阳同体积的黑暗圆晕便将太阳遮蔽了起来。
太阳失去了光辉,地面轰隆隆的震动起来。
随着地壳的层层崩碎,无数死人的面孔破土而出。
有男有女,哭泣,喜悦,愤怒,悲伤,每一张的面孔都长达三十米,像一张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罩在地面上似的,皮肤的毛孔和细微绒毛在高倍放大之后,变得清晰可见,每一个毛孔都有寻常人指头大小,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它们面无表情,却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巨大的面孔死死盯着天上的黑色太阳,它们一个挨着一个,绵延数十里,一直到藏镜视力无法看到的远方。
而藏镜脚下的巨大塔形京观,也剧烈的抖动了起来,藏镜反应过来之前,它就已经变换成了一只大手。
五根手指,掌心,手臂,长达数百米的大手!
这只擎天巨手是有战场上的百万人族尸体构成的,血色瀑布淅淅沥沥地从粗达数十米的五根指头上滴了下来,在掌心中央的凹槽积了一个巨大的血潭水。
“去吧!”
‘咔嚓’一声,藏镜一把捏碎了牙齿,一枚长似牙签的金黄稻谷出现在了眼前,他捻起金黄稻谷,朝深不见底的血潭水走了过去。
脚下踩着无数死人的头颅,他们狰狞的面孔,枯瘦发青的皮肤,滴着鲜血,扭曲着嗓音,尖叫着,诅咒着。
但是藏镜没有停下他的脚步。
终于,他走到了血潭前面,深吸一口气,将稻谷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