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张躲在两个人身后。
那个女人仍旧站在那里,她没有说话,眼神里也没有任何光芒,她暗淡的看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
罗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他突然发现,世界发生了变化。
司徒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煎饼张也并没有动。
女人突然朝罗墨的方向看去,眼神里留露出一丝惊讶,说:“你不会感觉很慢吗?”
罗墨看着这个女人,他明白了。女人将等待赋予了这个世界。在等待中,时间是无比缓慢的。所以每个人都在静止的时间里,抑或者说,只是他们的时间过得很慢而已。罗墨看着司徒秋的手一帧一帧地伸进背包里。他一步一步靠近女人。
女人的周围都是尸体,她的身上沾满了鲜血。
罗墨知道等待是她的武器,却并不知道,原来等待是把无形的刀。她轻轻地转动身形,罗墨能察觉到那种无形的刀锋正向自己逼近,他轻轻转动身形,那无形的刀锋从他的面颊划过。他有些气喘吁吁,看着那个女人,说:“你等你的人,为什么要杀人?”
女人盯着罗墨说:“我不想杀人,可是等待不受我的控制。我能感觉到他就在这座城市,每天都在我的身边。他灵魂的味道我记得,可是,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我能体谅他,但是等待很生气。等待告诉我,如果他不出现,就要有人陪葬。”
罗墨一听,从兜里掏出一根烟,轻轻朝空中耸了耸,拿出火机,连火苗都变得异常缓慢。他好不容易抽起了烟,一脸无奈地看着女人说:“既然这么痛苦,那就不要等。”
女人说:“我不是等他回来,我只是他的消息。49年,他去了彼岸,从此我就没了他的消息。我一直在等,等他的生死。他不会回来这件事我早就明白,可我总要知道他是否还在。”
罗墨说:“我可以帮你,但你收起你的等待,这个世界已经死去了太多的人。我知道你不想杀他们,如果我找不到,你来杀了我。”
女人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捉妖师气息,按你的道行,杀我或者收伏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动手?”
罗墨不经意瞥了一眼纸牌,说:“大概我跟你一样,也在等一个人。好了,时间有限,你的等待困住了所有人。咱们来让你不再等待吧。那个男人给你留了什么信物没有。”
女人在自己的包里不停地掏,掏出了一面铜镜,说:“这面铜镜是他临走前留给我的,我每天早上都要照。虽然从镜子里只能看到我自己,但这镜子就像他一样,让我有决心等他。”
罗墨接过镜子,放在地面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司徒秋,司徒秋已经摸到了枪,他摇摇头。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牌,将那纸牌覆在镜子之上,他将手掌轻轻覆在纸牌之上,轻声说:“归去来兮。”
女人突然感觉世界在发生着变化,那面铜镜突然与那纸牌一起,在空中飘舞。他们闪耀着不一样的光芒。镜子慢慢溶解在空中,女人歇斯底里地想抓住铜镜,那铜镜却已经消失不见。
女人的头发愤怒地在空中飘舞,罗墨仍旧是平静看着这一切,抽了一口烟,看着等待化成的雄鹰俯冲下来,利爪正面对着自己。
他突然说:“归去来兮的法术,就是用来找人的。任何一件东西跟灵魂接触,都会留有灵魂的痕迹。那面铜镜自然也有那个男人的灵魂。归去来兮,可以将铜镜送回灵魂旁边。而这种传输,是有灵魂轨迹的,我可以帮你找到,把他带到你身边。但之后,我要将你封印进我的纸牌,你不会死,只是会沉睡,你愿意吗?”
女人并没说话,但雄鹰和她的愤怒都消失不见了。
罗墨再重新拿起归去来兮的符咒,却发现,那纸牌上并没有铜镜运动的轨迹。他有些心慌,直到他发现,原来那铜镜竟然凝聚成形,掉落在煎饼张的身边。
罗墨长叹一声,对女人说:“看来,你等在这里是有原因的。这个卖煎饼的就是你等的人。”
“不可能,他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已经转世了。但我想他一定很爱你,喝完孟婆汤的人通常记不住前世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以前的灵魂就会留下来一小部分。那部分不包含记忆,却能看见妖怪。煎饼张能看见妖怪也一定是因为这个。看来他从来没有忘记你。”
女人慢慢地走向那个粗糙的卖煎饼的男人,她张开怀抱,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素不相识的男人。
罗墨接着说:“我也算了了你一张心愿,不要再等了,他已经回来了。你不是说,等待不需要等到嘛,所以就让他这样一无所知的活下去吧。你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告别了。”
那女人回头看罗墨的时候,身形变得更加美丽。她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说:“答应我,把我的灵魂附在那面铜镜上,等待之后,就是陪伴。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就算是政府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把我的灵魂附在那面镜子上吧。”
她朝罗墨伸出手,指尖指向了罗墨,纯白的灵魂从指尖流淌出来。她流着眼泪说:“我其实梦到过他,他说他几天后就会回来。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想到此为止吧。我知道这个人不是完整的他,但是即使只有一点,我也愿意陪着不完整的他。”
罗墨无奈地祭起魂牌和铜镜,将那白色的灵魂一点点铺入镜面之中,直到那女人的身形已经消失殆尽。
等待也随之消失。
司徒秋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掏枪的动作,却发现,只有罗墨落寞地站在广场中间。她匆忙跑过去,紧紧抓住罗墨的肩膀,说:“你没事吧,人呢?”
罗墨晃了晃手中的镜子,司徒秋心领神会。罗墨走到了煎饼张面前,把铜镜郑重其事的交给了煎饼张,说:“那姑娘说,谢谢你这段时间,总照顾她,她并不想做这样的事情,刚才吓到你了,她很抱歉。被我收服之前,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报答你了,浑身上下她只有这面铜镜,她希望你能收下。”
煎饼张看着镜子,收了起来,放在胸口的背包里。
他突然感觉心停跳了一拍。
罗墨见他发愣,走过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不问前世,做一个卖煎饼的也不错。不要试图挽回什么,发生的自有道理。如果想当捉妖师,我可以收你为徒,麦林路76号,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煎饼张看着这个古怪的人,挠了挠头。总感觉自己的心头有什么事情,似乎冥冥之中,灵魂深处有了一个依靠。
没有人注意到,那面铜镜的光芒深处,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和一个身着旗袍的女人,紧紧相拥。
而这一切都在罗墨的那张归去来兮的纸牌上,司徒秋好奇地看着这一幕,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打到灰飞烟灭?”
“大概是因为我能理解等待的痛楚吧。”
他低头看着秦芙,秦芙这两天很安静。
他知道她很虚弱,其实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好。
司徒秋突然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臂说:“回单位了,你还有工作没做呢?”
罗墨笑了笑,走出了大街。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当然也没人知道他是捉妖师。
他跟在司徒秋的身后,看着姑娘笑嘻嘻地前行,心情也好了起来,哼起了歌。
也许这样的捉妖生活很危险,但活在别人的故事里,帮那些永远困在生死之间的人找到回家的的路。
这才是捉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