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狂和四师弟留在亭子里,那是剑南山执勤的地方,据剑成所言,他们五个师兄妹轮流在这里,保护凡人的安危,接待上剑南山的客人。
路上,剑成给宗凡讲了四师弟剑逸的事情。
剑逸和剑洁是兄妹,以前生活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后来附近山上来了一群强盗,要求村庄每家每户贡献一个童女上山,否则就要烧杀掠夺。剑逸自幼长得俊美异常,为了保护妹妹,装扮成女子上山。后来,师父剑修经过村庄,惊叹剑洁的资质,收为徒弟,并上山灭了那帮强盗,救出剑逸,见其乃水行属性,也一并带回山上。
因为剑逸在山上为了不露出马脚,跟着上山的女童学习女子的穿着打扮,模仿其一瞥一笑,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虽然后来被救,但已经无法再转变回来,是以行为举止偏女性化。
上山伊始,除了师父和剑洁没人愿意接触剑逸,可犯不着他人好,他天赋高,修炼勤奋,师兄弟们但凡有不懂询问他,他来者不拒,毫不藏私,细心讲解,且三番五次的帮师兄弟们做事儿,像这次本来论道二师弟剑狂执勤,他主动把活揽了下来,连山下的孤寡鳏独求他帮忙,亦乐意之至。瑕不掩瑜,长年累月,他的善良和热心赢得了师兄弟们认可。
剑成一席话,宗凡唏嘘不已,想不到剑逸经历如此坎坷迂余。曲折的人生没有造就他乖离残暴的性格,反而至善至此,不由对他大为改观,同时心中打起了小九九,若是跟剑逸打好关系,那剑洁……嘿嘿。
宗凡原以为,山上要不是殿宇轩昂,或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最不济也像神农宗小院幽径,谁知竟是几间草庐。位于最前面的相对较大,门上悬挂一匾“剑庐”,剑意凛冽,想必,与山下石碑“剑南山”出自同一人之手。
门开,草庐两排分列数十支蜡烛摇曳不定,中间盘坐一人,明眸皓齿,剑眉星目,一头乌发披肩,穿着青色长袍,背后背着六柄剑,正闭目凝神。
剑成道了一声:“师父,秋师叔和宗凡来了。”
眼睛倏开,宗凡只感觉一柄锋利的剑向自己袭来,大力牛魔王疯狂运行,抵挡剑意的侵袭。剑意森森,刮割皮肤,呼吸间毛孔都是痛的。隆冬季节,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还未落地,边凝为冰珠,跌落在地上,大珠小珠落玉盘,异常好听。
落在宗凡耳朵里,这声音却宛如催命夺魂音,有苦说不出来,似乎随着声音,皮肤一点点剥落下来,如庖丁解牛般开始剔骨伐髓。
彻骨的疼痛,使他差点发出呻吟,看到那张冷漠的脸,宗凡咬紧牙关忍住了,从师父和老憨牛口中知道,自己或许将会面对十分强大的敌人,这点痛苦忍受不了,向其低头,那何谈追寻自己的身世?何谈寻求自己的父母?何谈对付未知的敌人?
秋明杰冷静的面孔下已是焦躁不堪,看剑修的意思,考校宗凡修为的背后,有查探他体质的企图,若是一丝剑意侵入宗凡的丹田,宗凡受伤事小,五行之体暴露麻烦之大。
他犹豫不决,欲阻止,又恐剑修怀疑,眼见宗凡的皮肤渗出血珠,他还未拿定注意。
一个大手轻轻放在宗凡的肩膀,即将浸入丹田的剑意退潮般卷了回去,宗凡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恐惧。
秋明杰暗暗松了一口气。
牛得力愤声说道:“够了!”
剑修缓缓站起来。牛得力人高马大,可剑修却比他高了整整一头,居高临下俯视他,不带一丝感情:“怎么了老二,你是在教训我吗?”
牛得力拳头攥紧,半响放下,低下头,说道:“没有,俺怕你不小心伤了这孩子,毕竟剑意入体不是小事。”
剑修眼睛扫过剑成,后者恭敬道:“徒儿劝了,二师伯执意过来。”
他缓步走到放置蜡烛的木架上,凝视着蹦跳的火焰,淡淡道:“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这般年纪修至筑基期,已是妖孽,能在我攻击力至强的金系剑意撑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心力也算刚强,好苗子啊,老二,他是什么属性?”?秋明杰面静如水,当初他骗牛得力,宗凡乃五行属金,这老牛性子粗狂、脑子一根筋,不会多想,也不会去刻意查看他的丹田。现在宗凡经脉穴道里流转的具是些金行灵力,突破筑基期后,即使修炼同样功法的同源灵气也不能查看,他又没有像自己有伪装灵力的法门,除非他不顾宗凡的死活,像剑修那般。
牛得力瓮声说道:“金行,修炼的功法和俺一样,《大力牛魔王》。”
剑修笑道:“听成儿说,你已认他为义子,又让他师从于秋先生学习阵法?”
“嗯”牛得力不咸不淡地答应了一声。
“可惜了,秋先生,五行缺一,博古通今,精通阵法、丹药、炼器,若是五行之体继承秋先生衣钵该有多好,现在则只能学金行阵法,炼器还好,可是炼丹缺乏火行,可有点够呛了。”
“修行切勿贪多嚼不烂,百无一有百巧百穷。”他拔剑横削,停下来,灯芯一溜溜齐齐落在宽剑上,兀自燃烧。
“好快!”吞了一颗师父递过来的丹药,疼痛逐渐散去,他抬起头,恰好看见这一幕。剑在一瞬间削断灯芯落在剑刃上,削出的速度首先要快到一定程度,太慢,碰到灯芯,火焰会打灭;太快,剑刃停下来时灯芯未停,会自行熄灭。期间,力度也要把控好,太轻,削不断灯芯,太重会把火焰压灭。这本身难度够大了,他竟然还拿了一柄宽六寸的剑刃!剑,乃百兵之君,剑刃一寸有余两寸不到为最佳,宽则显臃肿,窄则太轻。当然了,以个人实际情况为准,书籍上记载曾经有个青史留名的神兵利器,短小精悍,居然可以置身于巴掌大小的鱼腹,剑刃可见极其狭窄。不过,像剑修这个难度极高的动作,自然剑刃越窄越好,他却反其道而行,说明其对于自己速度和力度的控制有极强的自信。
宗凡挣扎着起身,稍微用力,就感觉浑身酸疼,他目光灼灼道:“你这是术法吗?”?剑修一愣,没想到这小子恢复的这么快,虽然他刻意控制剑意的威力不到两成,可即使如此也不是刚步入筑基期的菜鸟所能承受的。秋明杰递的丹药,他看到了,身为门外汉却也知道,就是有意去炼化,没有一炷香的时间起不了多少疗效。而且这小子的态度也令人玩味,常理来讲,初次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去查探一个人的身体,是很失礼的行为,对方不恼,反而问及术法来。
十四岁的筑基期修为,心智刚强、宽容、好学,隐隐,他对这个小子有些欣赏了。
“有点意思。”他轻弹剑身,嗡嗡作响,灯芯颤动没有一个熄灭:“对,不过不是什么厉害的术法。”
宗凡挠挠头:“可我觉得很厉害。”
旋即失望道:“我今天学了一天也没学会最低级的兽级术法奔牛腿。”
剑修意味深长地扫了眼牛得力,轻击剑身,发出沉闷厚重的声音,问道:“你知道,就这一招,我练了多久?”
“可以猜猜。”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再到十年,剑修微笑不语,无一例外摇摇头。
最后宗凡不耐烦了,他才伸出左手,晃了晃:“整整五十年,寒来暑往,每年每天,至少八千下,风雨无阻。”
“心法有生而天才,一日千里,可术法......”他顿了顿,严厉道:“没有捷径,需要修炼者数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方至大乘,别无他途。”
见宗凡若有所思,剑修以手撵着灯芯,漫不经心道:“听说你和老三在恐龙之森大打出手。”
牛得力狠狠剐了一眼剑成。
“哼,你们两个倒是能耐了,正事儿不干撵鸡下蛋,师父吩咐的事儿你们什么时候用心过了?”剑修恨铁不成钢道。
秋明杰心中一动,原来三人正在做的事情都是其师父吩咐的,不知道他们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让他们做这些,他们来自什么门派?改天跟牛得力旁敲侧击一番。
老二和老三素来不和,他清楚,可没想到严重到如此地步,从剑成口中得知,二人战后,牛得力伤势很重,据他对两人实力的了解,老三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了,两人竟然到了生死相向的地步!
“兄弟之间的情谊哪里去了!”剑修疾言厉色。
谈不上唯唯诺诺,可也没有平时的狂放的牛得力,瞬间恢复本色且更有甚之,抬头,脸色狰狞道:“狗屁的兄弟情谊,俺没有这种狼心狗肺的兄弟!”
“你见过杀害自己的孩子,炼制尸奴的畜生吗?”一时间,牛得力泪如雨下,他眼前突然浮现孩子们围着他雀跃地喊着二伯的影像。
一个个唇红齿白,虎头虎脑,活泼可爱,说没就没了。
剑修脸色不自然道:“老二,注意言辞,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讲。”
“妈的,俺虽然去的晚,可那时你没在场吗,你也不是个东西,看他那样做,为什么不拦着他!”
宗凡惊讶地看着牛得力用胳膊抹着眼泪,哭的像个小孩儿,他从未见他像这般,在他的世界里,老憨牛永远是个乐天派,嘻嘻哈哈,没有烦恼。他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上前翘起脚后跟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牛得力凝视宗凡,刹那间抱着他,嚎啕大哭。侄子们若是不死,该有这么大了吧。
剑修杵在那里,不言不语,风吹来,剑刃上燃烧的灯芯,熄灭几个,青烟寥寥,吹散在忽然间空旷的草庐里。
良久,剑修回过神,不去管一旁依旧哭的稀里哗啦的牛得力,走到秋明杰跟前,一本正经做了个揖道:“麻烦秋先生最近多费心点,多备些丹药。”
“不敢当,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
秋明杰忽然心领神会,询问道:“是不是......”
剑修走的门口,负手而立,仰望一方砚台般的天空,深吸一口气,似乎把漫天风雪吸进肚子里,淡淡道:“四年前恐龙之森巨变,打乱了计划,这些年妖兽们未从惊变中恢复过来,草木皆兵,但凡有人类出现在较深的地方,就会引起它们群起而攻之。”
“最近我尝试着向内围推进,虽然妖兽的攻击性依然很强,但眼神中没了狂躁,只要我们小心,应该没问题。”
“不怕一万但怕万一,所以请秋先生费心多备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哦,对了,秋先生布置阵法,缺少什么材料,也跟我说一声。”剑修想了想,补充道。
秋明杰心道,老夫以为就想着丹药,不顾我的死活呢。阵修修炼阵法,往小的说为的是炼丹炼器,往大的说是为了造福人类,不过,首先是用来保护自己。恐龙之森,危机重重,一个阵修不能布置阵法,就是一只没了爪牙的老虎,任人宰割。
剑修转过身,一脸真挚道:“省的,万一找到了,阵法阻挡,进不去岂不是欲哭无泪。”
秋明杰柔和的脸顿时僵硬,暗付原来是自作多情。
“可是,那个人还没找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了他这个引子,阵法还是破不了。”
剑修脸沉如雪夜,来回在屋子里踱步,蓦地踢了牛得力一脚:“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听得人烦躁。”
哭声戛然而止,他蓦地转身,对秋明杰道:“先不管,当前最主要的是找到地方,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省的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