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算回来了。“王阿姨搂过金轻的肩膀,拉着他往屋里走去。
金太太卢香草显然非常地不高兴,金先生无言地逗弄着新买的鸟儿,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又去南京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不会去别的地方,让你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她迟早是你的你着什么急?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的,像什么样子!……”卢香草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普通话,气势汹汹地数落着她唯一的儿子。和大多数母亲一样,骂得狠往往是爱的真切,像是点着的冲天炮,气势最强的也就是开始那几秒。
“你这样不去上学,知道妈妈多着急吗?跑那么老远没个人跟着,又没带多少钱,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软化下来的香草,此刻看着儿子在眼前,焦急了一天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点。虽然心中有些许对丈夫不闻不问的埋怨,看在儿子已经回来的份上,也就没有发作。
至于金先生,压根对这场一个月上演多次的“失踪-找寻-回家-怒骂-痛哭”的戏码,毫无兴趣。
王阿姨是家里的老人了,是金先生的远方亲戚,在九零年代的国企下岗大潮中,从东北老家到南方小镇来投奔乡亲口中已经发达了的表弟。无儿无女的她在香草埋头企业,连轴转奋斗的那几年里,陪伴着金轻长大。对于这个孩子,她反而更像一位母亲,慈母多败儿的式的母亲。
“公司付你工资的,招你来就是接送他上下学,你能不能稍微负责一点”司机老吴正毫无意外地成为第二轮攻击的目标,抽着烟的老吴总是笑眯眯的,心想着,大丈夫不和婆娘计较。
金先生年轻时来到这里,一来因为父亲厂子里的替补名额顶给了大哥,二来当兵又因为身板儿小没选上,书也没法好好读,留在家里又好像废物,正好有机会,就来到了这儿下乡。
那是1988年,那时的金先生斯斯文文书生的样子,初来乍到。那年的卢香草,明朦皓齿的乡村姑娘热烈地爱上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少年,而他也恰好爱她给他的无微不至的关照和年轻柔软的肉体。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大了肚子,结婚,似乎幸福美满的与大家一样。
只是很快,他们彼此相厌。他发现她粗俗泼辣没有教养,她觉得他怯懦散漫没有担当。只是女人的爱亦或是责任心稍微长久一点。
彼此都没有什么错,就是一个一直在做生意开工厂开店铺,另一个常年逗鸟游玩打麻将。金先生当然知道自己此时舒适优渥的生活是香草多年奋斗的成果,但他并不会因此感激,毕竟是这个女人羁绊了他“本可以”无比精彩的一生。
金轻当然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一来这个儿子十几年来都像是香草的私产,二来要不是当年这个“意外”,他现在说不定在更好的诗与远方。最最关键的是,金轻矮小的身躯,清澈而巨大的双眼,执拗的性格都与他母亲一模一样,年轻时他所喜爱的,现在想着都厌恶。
转眼二十年过去,如今金氏企业已经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玩具厂商,每年出口产值过亿。另外得益于卢香草女士精准的商业眼光,在古镇旅游开发前买下了这江南小镇沿江的一片旧宅,稍作修整,这几年也成长为了古镇旅游概念的明星街区。卢香草女士也作为知名企业家被各级领导接见和表扬。毫不夸张的说,金氏是这个小镇最有钱的家庭。
如果你认为金轻会因此在学校炙手可热,那么你显然误会了这小镇的世故人情。不知是大家的排挤让他变冷漠,还是他的冷漠让大家对他敬而远之。金轻没有什么朋友。他执拗、乖张、孤僻地生活着,直到16岁那年遇见了云霞。
从那一天起,他的人生,只有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