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大师不是普通的和尚,乃是半路出家,并非禅门处子,他有个别号叫“月爱禅师”。多罗大师出生于富贵之家,俗姓冷,名月爱,从小娇生惯养,日日鲜衣怒马,爱修饰,好美妇,性焦躁易怒。虽是纨绔子弟,却聪慧异常,每有独到见解。宝马香车纵然豪奢,也有厌烦的时候;美姬**千般温存,也有腻味的一刻。鲜衣悦目,终将褪色;怒马矫健,必归衰亡。那么什么才是长生与永恒?
冷月爱带着问题问了在朝为官的父亲,却被嗤之以鼻,父亲说小孩子家整天胡思乱想,幼稚可笑,哪里有什么长生与永恒,只有斗争和权力。同样的问题问了母亲,母亲笑着说你要是女孩就好了,反正家里不止你一个男丁,你这辈子没必要那么辛苦,和亲人在一起就是永恒啊!冷月爱没有得到令他信服的答案,于是问了同龄的伙伴,也是从那以后,他有了“孙悟空”的绰号。月爱不肯放弃,又求教私塾的先生,先生说“长生”就是“施仁政”,“永恒”就是“行王道”。一次,他与侯爷世子打斗,世子告诉他官大一级就是“长生”,拳头攥紧便是“永恒”。他也曾问及平民和乞丐,听者嗔目结舌,人家说少爷哟,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平头百姓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吃饱穿暖,谁去管什么长生永恒,谁愿意穷个千年万载!
冷月爱“幼稚”的想法招来白眼和嘲笑,没有人理解这个与众不同的富贵公子哥,他陷入烦躁的循环,总觉得在无常巨轮的碾压下,自己还未做好准备便糊里糊涂走向死亡。他想要寻找到解脱生死的方法。
他开始常常发泄心中的郁闷,变得越来越孤僻,现实中的悲欢离合让他明白很多事情都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因缘际会,万物轮转,终于有一天,他放下所有,出家为僧。
法隐将多罗大师的往事娓娓道来,他告诉王寂惺:“师父修持极为刻苦,由戒而生定,由定而生慧,神通力随之而来,不过修行的过程岂是一言能说尽的!”
“师父在定境中多次游历传说中的多罗王国,并带回了月爱珠,这摩尼宝珠便是师父修持的见证。”
法隐道:“师父出家后肥遁山水间,他用了大量时间了却生死,但于救度众生却实践很少,这是师父最为惋惜的事。师父临终之时交待,来生还当在此五浊恶世修行,愿全力超拔众生,从‘自度’走向‘度他’。”
王寂惺现今一无所有,精神之“根”早已断绝,那断裂的“根须”轻飘飘的在空中颤抖,极力寻求连接世界不动不断之“根本”的途径。他问道:“多罗大师找到答案了吗?什么是长生和永恒?”
法隐道:“师父是得道的高僧,对世界的终极有独到的理解,总体来说是以‘万法唯识’为‘体’,‘阴阳变化’为‘用’,化阴为阳,纳阳归阴……”
王寂惺道:“我不明白。”
法隐笑了:“语言总是名相,并非本体,怨不得你不懂,那还是直接体会一下吧!”
“怎么体会?”
“打坐!”
“不成,我一坐下要么昏昏沉沉,要么思绪杂乱。”
“不妨。”
法隐取来窣堵波上的月爱珠,交给王寂惺:“也该物归原主啦!”
王寂惺捧着月爱珠,见它有杏果大小,遍体晶莹,闪烁蓝光,其中有灵气游动,着手冰凉透骨。珠有小孔,可穿绳线,法隐解开一串念珠,将此摩尼宝与紫檀佛珠串在一起,给王寂惺戴上。
月爱珠不愧是至宝,王寂惺心中的郁闷和烦躁瞬间减轻不少,周身清爽,神思宁静。法隐指导王寂惺跌跏趺坐,收摄心神。
“现在你将意识集中到胸前的宝珠上,莫作他念,借助宝珠的力量感受身体内外两种性质相反的能量,体会其消长变化。”
王寂惺胸口清凉,意识落到月爱珠上,半天工夫竟不曾稍移,忽然眼前现出境界,是一幅“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图景,在明月下松树间,他清楚觉察到体内一股暖流缓缓转动,体外有压迫性的能量将人团团围住,其属性与体内暖流相反。
这时耳边响起法隐的声音:“活人属阳,身体内阳气充沛,有了阳气方可改造物质外界;死者属阴,周身遍布阴气,阴气森森具足神通。世间六道,阴阳平衡,然而世人乃阳性生命,极难感受到阴性力量,更不知万物初始以‘阴’为本,‘阳’生于‘阴’,‘阴’最为简单质朴却又包罗万象,阴性力量可变幻万物,可衍生诸有。思维梦幻尽为‘阴’,虚空里涵藏着无穷的阴性能量,神通即来自于阴,能御之者神鬼妖魔也,能悟之者诸佛菩萨也,悟者方可得长生永恒。你试着将体外深不可测的暗流引进身体,与暖流相汇,随其旋转,不必阻挠。”
王寂惺依言观想体外阴性能量涌入身体,只觉汩汩清流从每个毛孔不断渗进,有种妙不可言的感受。
法隐道:“万法唯识,‘识’又是‘阴’的根本,百千亿劫永恒不变,那便是你要找的答案。”
王寂惺沉浸于明月清泉的境界中难以自拔,不知过了多久,被法隐一个栗子凿醒。
“感觉如何?”
王寂惺回了回神,道:“心中颇有喜乐。”
“初有喜乐,复无喜乐,最后什么都要丢掉。这月爱珠可帮助你恢复阴阳断续之前的能量,今后可每日习之,以断昏沉掉举。但有一点须切记,阴阳控制之法实为末技,不可本末倒置。”
“原来这就是多罗大师的长生永恒。”
“非也!”
王寂惺奇怪道:“何故?”
“师父将长生永恒的真切感悟放在了第八识的最深处,需要了悟才可得之。方才说过,阴阳控制不过是衍生术法,御之者神鬼妖魔,悟之者得其真谛。”
王寂惺咬咬牙,固请道:“请大和尚传授操御之法!”
法隐皱了眉头,脸现忧虑。
王寂惺坚定道:“大和尚,你带我来时已见过你的神通,请教我神通之法!”
“你……怎么如此执着?”
“我要为人报仇!”
“为谁报仇?”
“我的父母亲人和薛月!”
“仇人是谁?”
王寂惺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父母亲人被朝廷诛杀,那仇人该是当道的奸臣还是皇帝?或者都有份?至于薛月,他不知道谁是仇人。
“我不清楚。”
法隐不言,想了一会儿,又和蔼地笑道:“师父的决定,必有道理……好吧,一切随缘!”
接来下的两日,法隐秘授王寂惺阴阳控制之法,好在有月爱珠帮助,王寂惺很快摸着了门道。饥饿之时,法隐便烹煮昙花羹果腹,汤羹滑腻腻的,一股草木清味,二人并不挑拣。
王寂惺问法隐道:“大和尚可知晓断霜道长?”
“修道前辈,略知一二。”
“那大和尚可知道如何找到断霜道长?”
法隐道:“有什么事么?”
王寂惺黯然神伤,说道:“好友薛月被人杀害,而我却不知凶手是谁,断霜道长是薛月的师父,颇有神通,定能查出原委。”
法隐念了声佛号,答道:“断霜前辈乃是世外高人,踪迹不定,难以寻觅……不过要查出杀人凶手,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王寂惺忙问道:“什么办法?”
“师父有没有那人的遗物?”
王寂惺想了想,忽记起薛月送给他的“灰猴”。
“有,不过东西远在页尔山上,不曾携带。”
“那不妨,页尔山虽远,也去得,待师父你取来,小僧可于定中观看物主生死本末。”
王寂惺为难了:“千山万水,在途非止数日,大和尚能否与我同行?”
法隐笑道:“师父自去,小僧已将秘法告诉师父,您只需心中存想页尔山,发动神足通,不久可至。小僧在此等候师父,其余的事都要靠师父自己了,我不能过多干涉。”
法隐又道:“师父只要如法时习,神通力逐日增长,还望您善用之!”
王寂惺心里慢慢有了底,吃下法隐做的昙花羹,就要拜辞离去。
“大和尚,你说我是你师父,我不认,因为我这人总是让人臊皮臊脸的,也没见什么前世慧根……不管怎么说,你教了我很多,如今你就是我的师父。这一世你我初次谋面,多承盛情,感激不尽!”
法隐合掌鞠躬,面容慈爱。
“老师父,你做的昙花羹真不错!”
王寂惺说完转身离开,待行了几步又回顾问道:“法隐师父,这处兰若可有名字?”
法隐遥指寺旁的窣堵波,法口微启:“多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