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转运中心,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和刘育禾、房庭安分别后,李馨对江澈说:“我先回宿舍洗澡,等你发车时再下来。”
“好的,我先睡一会儿;十点,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嗯。”李馨点了点头。
待李馨离开,江澈兀自来到了周密的车上;他看着躺在卧铺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窗的周密,问:“早上什么情况?”
“没情况。”周密目不转睛地答。
“你和沈心兰和好了吗?”
“好了。”
周密的欲盖弥彰,说明他心里很乱。
江澈蹙着眉,说:“说正事呢,能认真点吗?”
周密猛地一下坐起来,说:“她让我回家离婚,我不同意,她就纠缠不清。”
江澈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不太好吧。”
“我不会离婚。我和沈心兰在一起时间不长,感情没那么深;我和老婆孩子的感情是亲情、骨肉情,不一样的。如果我离婚了,受伤害最深的是我的家人。”
“我赞成你的想法,但我不能替你做决定;自己认为对的就去做,关键是处理好你和她现在的关系。”
周密慢慢地躺了下去,说:“我知道了。”
“别想那么多了,你的气色不太好,注意休息,我回去了。”
“没事,我会注意的。”
江澈离开时,向周密的驾驶室看了看,摇了摇头——平时幽默、豁达的人,此刻却变成了六神无主的颓废模样!爱情是美好的,但在错误的时间遇见错的人,就会变得差强人意吧?
晚上9点半,江澈被预先设置好的闹铃吵醒,起身拿着洗漱用品来到公司澡堂,将浑身上下认真地清洗了一次;来到李馨的宿舍楼下,已经10点多了。见李馨已在那儿徘徊,他快步地走了过去,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李馨笑着说:“没事,我刚下来。”
江澈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说:“走吧。”
李馨嫣然一笑,紧紧地依偎着他,走向了他的车子。
密密麻麻的小车,从江澈低速行驶的大车旁一辆接一辆的向前奔跑;江澈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后左右,并尽量的保持高速度。按照他的经验,越积越多的车辆很容易造成一些路段的拥堵,只有快速通过才能避免这一情况。
李馨坐在卧铺里,朝外东张西望着说:“这儿的车子真多,都赶上市区了!”
“平时这条路没什么车的,今天七座以下的小客车高速通行不收费,所以车子多了很多;这不放假嘛,回家的、出游的、探亲访友的都赶一块儿了。”
李馨“哦”了一声,说:“爬山时,你们说的高速免费通行吧?”
江澈笑着说:“聪明!”
李馨娇笑道:“白天说我傻,现在又说我聪明,你到底那句是真话?”
江澈干咳了两声,说:“白天是逗你玩,现在说的是真话。你是很聪明的!”
“真的吗?”
江澈一本正经地答:“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馨哈哈笑着说:“想骗你就骗,我愿意让你骗。”
江澈笑着说:“那好,到楚城就把你卖了。”
李馨笑着从卧铺里爬出来,趴在江澈的耳边,问:“你舍得吗?”
江澈吻了吻她的唇,认真地答:“舍不得!”
李馨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明天带我去哪儿玩?”
“楚城府衙怎么样?很有历史沧桑感的地方!”
“是姑姑上次去的地方吗?”
“是的。”
李馨笑着说:“那好,就听您老人家的安排吧。”
“乖!”江澈笑着说。
李馨笑了笑,问:“天天一个人来来去去,是不是很无聊啊?”
江澈笑着答:“早就习惯了。”
“其实你的工作还算轻松的,握好方向盘就可以了。”
江澈笑了笑,说:“汽车,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简单到绑条狗在驾驶座都能把它开走;但有些人的驾驶素养和水准还不如一条狗!要做一名优秀的驾驶员,必须要考虑很多问题。”
“考虑什么?”
“车辆的日常保养自不必说,行驶途中更要处理很多的突发状况;比如超车时,我会考虑前方车辆里的驾驶员此刻在想什么?在超车的过程中,他会不会突然变道?他是不是在疲劳驾驶?他的车会不会突然爆胎?方向一旦失控该怎么办?在我加速超车的过程中,他也加速不让我超,又该怎么办?还有前方会不会突然出现障碍物等;此外,还要很多妨碍安全驾驶的因素也要注意,像身体因素、车况因素、天气因素等。”
“大叔,你想的可真多!”
“这叫换位思考,开车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要多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多为别人着想,也是为自己减少所面临的问题和麻烦。”
“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开车不容易了。”
江澈笑着说:“习惯了就好。一个人开车不仅无聊,时间久了压力还特别大;做我们这行绝对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所以还要学会自我减压。”
“减压,怎么减压?”
江澈笑了笑,说:“我的减压方式不适合你,今晚小车多,不能表演给你看了。”
听江澈这么一说,李馨愈发来了兴致;她盘根究底地问:“什么意思?别卖关子了,赶快说给我听。”
“我的减压方法是在大货车多的高速路段,也就是在那些挂车、大的单车中快速地穿插通行,享受在大车流中横冲直撞带来的感官刺激,体会大货车带来的速度与激情!”
“这多危险啊!”
江澈笑了笑,说:“大货车发生的事故,基本上都是因驾驶员疲劳行车引起的;大车驾驶员的驾驶技术大多是合格的,也会遵守交通规则,就连别人超车时都会主动让一让。所以,大车和大车之间的事故相对要少;大货车发生的事故,很多是因为小车的不遵守交规引起的,比如强行变道、强行加塞等。想想挺生气,那些在大车面前耍横的小车司机,都是不知死活的!”
李馨扭着江澈的耳朵,说:“不许你说脏话!”
“是,是。”江澈忙不迭地笑着说。
李馨松开手,指着前方一大片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发光区域,说:“江澈,你看前面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那是汽车的双跳灯,也就是危险报警闪光灯。”江澈说,“前面可能堵车了。”
“堵车?那什么时候能到楚城?”
“还不知道,看看再说吧。”江澈说完,打开了危险报警闪光灯;在和前方停着的车辆留下一段适当的安全距离后,将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望不着边际、犹如大型停车场一般的高速公路,江澈猜测前方的某个路段可能发生了重大的交通事故。
“前面应该出了车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疏通!今晚你要睡路上了。”
“那好啊!我还没在路上睡过觉呢,今天正好体验一下是什么感觉;再说有你保护,让我睡哪儿都无所谓!”
“傻瓜!这环境还无所谓?把衣服穿好,我先带你去趟洗手间。”
李馨望了望窗外,说:“这儿有洗手间?”
“我们刚刚经过了一个服务区,往回走300多米就到了;饿了吧?顺便到服务区吃点东西。”
李馨“噢”了一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肚子还没饿,就是想用下洗手间。车子放这儿没事吧?”
“没事,把车门锁好就行了。走吧。”
江澈跳下车,来到右门处,将李馨轻轻地拥在怀里从应急车道向服务区走去。刚刚还空落落的车后,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停驻了几十米长的车流!停下来的车辆,大多开着双跳灯;一闪一闪的灯光,就像是夜晚趴在庄稼上的萤火虫。
心细如发的微风,轻轻拂动起李馨的秀发,让它像个淘气的孩子,柔柔地拨弄江澈的脸庞。
“好香!”
李馨笑了笑,说:“今晚让你抱着睡;让你闻个够。”
江澈含情脉脉地看着略带羞涩的李馨,情意绵绵地说:“就是闻一辈子,我都不嫌够!”
李馨“噗哧”笑了笑,更用力搂紧了江澈。
在服务区的餐厅吃了自助餐,江澈又到超市买了一大包零食;回去的路上,江澈提起手里的零食,说:“白天应该买好的,下午忘了,算是补偿吧。”
李馨笑了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在意这些的。”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孩子,一个我想保护、想照顾一生一世的孩子!”
李馨沉默了一会儿,说:“江澈,答应我,好好爱我一辈子!”
江澈深情款款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有你,我此生无憾!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李馨凝视着情真意切的江澈,紧紧地和他拥抱在了一起……
“回去吧。”江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
“你背我。”李馨撒娇道。
江澈摸着她的脸庞,轻声地答:“好。”
将手里的零食递给李馨,江澈转身背对着她,上身向前略倾,双膝弯了下去;李馨哈哈地笑着,趴在了江澈的身上。江澈笑了笑,轻轻勾住她的双腿将她背了起来:“小胖子,该减肥了。”
李馨吻了一下他的脸,说:“胖?还不是你养得好!”
“怎么怪起我来了?”江澈一边走,一边问。
李馨笑着答:“我说得不对吗?要不是你经常让我晚上吃东西,我怎么会胖?”
“好吧,”江澈笑着说,“都怪我!”
回到车旁,停车时和前车留有的安全距离已经被几辆小车“霸占”了;原本开着双跳灯的车辆,驾驶员担心电瓶亏电,道路疏通后启动不着车子,也都关闭了电源。几个站在应急车道上抽烟的人,焦急地向前方眺望;远处分不清是救护车还是警车暴闪灯发出的亮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对面急驰而过车辆带出的“呼呼”声,在黒夜中显得特别的瘆人!
“困了,想睡觉。”李馨打着哈欠说。
江澈回过神,看着李馨说:“睡觉吧。”
脱去外衣,李馨像小兔子一样钻进了被窝;江澈从背后握住了她的胸,轻轻吻住了她的脖子。
“我的……是不是很小?”李馨小声地问。
江澈笑了笑,松开了手说:“还……还好吧。”
李馨转过头,问:“有你老婆的大吗?”
江澈咬了咬嘴唇:“差……差不多吧。”
李馨转身用手指划着江澈的鼻子,问:“你不想‘碰’我吗?”
“那样会伤害你。”江澈惝恍迷离地说,“如果以后我能娶你,我会那么做。”
李馨紧紧地抱着江澈,问:“你会娶我吗?”
“现在……不行,以后……我不知道。”
“那我等你,等我老的没人要了,你再来照顾我。”李馨抽泣着说。
江澈还想说些什么,可面对梨花带雨的李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清晨,急促的警笛将江澈唤醒;那是前方道路疏通后,交警在催促滞留车辆通行的信号。他轻轻拉开驾驶室与卧铺间的帘子,蹑手蹑脚地爬出卧铺,穿好了衣服;回头看了看仍在睡梦中李馨——几缕凌乱的秀发悠闲自得地散落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诠释两情相悦的相知相守;舒缓、均匀的呼吸、婴儿般竖起的拳头……
怎么看,江澈都感觉她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他甜蜜地笑了笑,轻轻拉上了窗帘,平稳起动了车子。
随着缓缓移动的车流行进了大约两三公里,江澈来到了昨夜发生事故的地方——路面上残留的一大滩机油,已经被车流带出了一条条长长的印子;还没来的及清理的、散落在地的汽车配件,被路过的车轮碾压的粉碎,分辨不出本来的用处了!
江澈在心里祈祷:“但愿驾驶员和乘客是平安的。”
做为一名职业驾驶人,每当他以七八十码,甚至更快的速度穿梭在各种高速公路时,他所面对的风险远远高于其它职业;此外,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也直接威胁到驾驶人的健康乃至生命,像爆胎带来的车况因素、雨雾冰雪带来的天气因素等。在家人、亲戚、朋友的眼中,驾驶人是另类的!常年奔波在外的他们,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对于父母妻儿,没有时间孝敬、陪伴。走亲访友、聚餐旅行之类的,更是奢望!
到楚城卸完货已是上午十点。江澈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李馨,不知什么时候,她身上的被子已经滑到了一边。
“这么大的人,睡觉还蹲被子!”江澈在心里责怪,双手已轻轻地为她重新盖好;他看着熟睡中的李馨,温柔一笑,提着洗漱用品悄悄地下了车。来到水池旁,把毛巾平摊在手掌中,放在水龙头下掬来清凉的水,将脸埋在里面;皮肤尽情地吸收时,他的头脑愈发清醒,他看见李馨在看着他笑……
他也不自觉一笑……
“哎呀!”
洗漱完毕回到车旁,江澈听见了李馨的惊呼;他大步流星地上车,急切地问:“怎么了?”
李馨痛心疾首地说:“我昨晚忘了一件事!”
“什么?”
“忘记敷面膜了。”李馨懊悔无及地答。
江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李馨一字一句地说:“大叔,你耳朵不好吗?我说昨晚忘记敷面膜了。”
“就这事!”江澈装作擦汗的样子,拉过李馨的手说:“孩子,我也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啥事?”李馨笑着问。
江澈拍着她的手心:“第一,大叔不仅听力不佳,而且心脏也不好;不能受惊吓。”
李馨摸了摸江澈的脸,笑着说:“我知道了。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你已经很漂亮了;别说一天不敷面膜,就是一个月、一年不敷,还是很漂亮!”江澈认认真真地说。
“那不行!”李馨嘟噜着嘴说,“不保养很快会变成黄脸婆的,那时你就不喜欢我了。”
江澈捧起她的脸,深情地说:“我喜欢你,是喜欢你的人,不是你的容颜;因为我知道,再美丽的容颜也会有终将老去的一天,我不能因为你现在有美丽的容颜就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变成老太婆了就不喜欢你。我再说一次,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的明天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好好爱你一辈子!”
一直目不转睛听着的李馨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江澈!
“穿衣服吧。先带你去参观楚城府衙,再请你吃大餐,品尝楚城的名小吃。”
“你背我。”
“嗯。”江澈用力点了点头。
楚城府衙始建于明初,是全国迄今为止保存最为完好的两座府衙之一。
李馨站在楚城府衙大门口的两只张开大嘴的石狮子中间,说:“江澈,帮我照张照片。”
“好的,摆个pose。”江澈答应着,打开了照相机。
李馨理了理头发,问:“这样行吗?”
江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色,说:“两只手张开朝着狮子的嘴巴,对……对……手再向上一点,好……就这样。”
李馨摆好了姿势,江澈连续按了好几次快门。
“看看,行吗?”
李馨看着照片,笑着说:“我漂亮吧!”
“低调,低调!”江澈笑着说。
李馨笑着,挽着江澈的胳膊进入了府衙。
灰色的古建筑给人以庄严、肃穆的感觉;青砖铺就的地面上,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凤毛麟角地结着青苔;伫立于道路两侧用石头雕琢成的低矮灯塔,很快将人带入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我可以击鼓吗?”李馨看着摆放在正堂门前架子上的一个红边白面的大鼓问。
江澈装模做样地说:“击鼓都是要喊冤的,敢问小女子,你有何冤屈?”
李馨笑着说:“奴家要告一个叫江澈的负心汉。”
江澈学着古装剧里坐堂官员的口吻问:“你说说,他怎么你了?”
李馨装作委屈的样子,说:“他家中有老婆,还在外面找小三。”
江澈干咳了两声,说:“小三?谁是小三?本官不知什么是小三!”
李馨伏在江澈的耳边,小声地说:“禀告青天大老爷,小三就是情人!”
“哦,陈世美啊!”江澈转过身,对着院子里的空阔处小声地吆喝道:“来呀,把这个当代的陈世美拉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大板找不到了,你趴地上让我踩两脚吧。”李馨说完,笑着抓住了江澈的胳膊。
江澈见逃不脱,指着大堂里一个写着“肃静”的木牌说:“肃静,肃静,不能大声喧哗。”
李馨笑着放开了手,问:“府衙是不是政府机关啊?”
“差不多吧。府衙是当时某地权利最大的官员吃、住、办案的处所,集中了管辖范围权利的地方;就好像融合了现在的公安、检查、法院等的权利职能部门。”
李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大鼓说:“政府门前也放一面大鼓就好了,我们有什么困难就去击鼓鸣不平。”
“现在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讲究的是和谐;击鼓鸣冤,岂不是不和谐。”江澈笑着说,“走吧,带你去看看那边的刑具展。”
李馨笑着说:“好啊,没有大板,我就用大刑侍候你。”
“你想谋杀亲夫啊!”江澈笑着说。
李馨哈哈笑着,从背后抱住了江澈。
一件件让人毛骨悚然的古代刑具,把李馨吓得全程紧抓住江澈的胳膊不放!终于,在见到一个活剥人皮的模型后,她拉着江澈逃离了刑具展览区。
看着瞪目结舌的李馨,江澈想:站笼、夹头、夹乳和剥皮等酷刑用具,要是能给那些残害百姓的贪官污吏、恶霸流氓用上就好了;让他们尝尝罪有应得的惩罚,或者说是报应。但发明这些酷刑用具的聪明人,他们的初衷是为了权利部门服务的,是为了统治阶级更好地震慑平民百姓;所以不管是做了错事的普通人,还是被冤枉的人,他们所承受的,一定远比当政者多很多!
楚城府衙是发生“窦娥冤”的地方,这是人们知道的;那不知道的呢?这里还发生过哪些冤案?天下,又有多少沉冤,没有昭雪?